第32章(2 / 2)
她缓缓抬眼,仰望着赵晋,“爷,”她哀声哭道,“爷要替我做主,他们被人收买,齐齐来害我,有人想害死我,有人想害死我啊!爷,您瞧瞧璧若,我是您的表妹,是跟您连着血亲的璧若啊!”
赵晋任她抓住自己袍角,他没有动,只是用那双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轻瞥着她,“你本事不赖,这些年,我小瞧你了。”
那个破衣烂衫、唯唯诺诺,被领到他跟前,说是他表妹的姑娘,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唤着表哥的女孩,他从来没有如此用心的瞧过。
此刻他注视她,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事到如今,大势已去,你还沉得住气,想用你那无用的温柔和眼泪感化于我?我不妨告诉你吧,你知道为什么我什么女人都不忌,单不想碰你?”
二姨娘心缩紧,仰头等他说出答案,比起求饶,比起为自己辩护,似乎他那个答案,对她来得更重要。
“你身上有股味儿,脂粉熏香都掩不住。头回见你,恶心得我想呕。”他嘴唇开合,用那么漂亮的唇形说这样刻薄的话,“如今我方明白,那是什么味道。——是黑了心肠、烂了魂魄的腐味,是你那淬满了毒汁的心肝散发出的恶臭。”
他眼瞧着她跌坐在地,被羞辱得落下泪来。
他笑了笑,抬手令道:“把她拖下去。”
福喜道“是”,命两个护院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二姨娘。
她流着泪,绝望又凄凉地摇头,“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也好,也好!赵晋,你这瞎眼的混蛋!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啊!你为什么要娶卢疑霜,为什么要带回凌轻絮?一个做了你的正妻,一个怀了你的孩子,那本是我的!那位置本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给你生孩子,只有我的孩子能继承赵家的所有!赵晋,我是害过人,可不管我害过多少人,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不领情,为什么你总是冷若冰霜,我守着你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这么狠心绝情,要把我所有的期盼都毁掉?为什么,为什么!”
她眼泪如雨,这么多年,不曾如此放肆的哭过。她忍了那么久,演了那么久,也爱了那么久,原来都没有用,都没用的!她永远等不到他,永远得不到他。
她捂着心口,猛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赵晋闭上眼,沉沉地道:“都是你自找的。”
是……,是她自找的。那年他娶了卢疑霜,曾派人来问她,愿不愿嫁给临城一个乡绅之子,若是愿意出嫁,他将备上丰厚的嫁妆,把她当成亲妹子一般风风光光送出门,他说,今后赵氏就是她的娘家。
她不愿意,为此,她又哭又闹,跪在老太太面前,说如果此生不能做表哥的女人,她宁愿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后来她如愿以偿了吗?
她挣到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却再也没能得到他半点温柔。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都在那一句“今后赵氏就是你娘家”的话语里,用尽了。
二姨娘痛楚地伏低身子,抢地大哭。
她悔 ,她不甘心。
她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赵晋并没有觉得畅快。终于揪出这个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凶手,他并没觉得轻松。
此刻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听着那风嘶声吟唱着悲凉的戏目。
他的后宅就是一场大戏,喧闹,杂乱,虚伪。
他就是台上常在的小生,走走停停,一唱一顿,一言一行,早被命运规划好。
身后一切声音熄止,大戏落幕。他颀长的影子映在轻雪铺就的道上。走去书房,手里卷着一册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听见雪簌簌落在松枝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信步走出来,立在阶上瞧那不绝的雪势。
福喜悄然凑近,垂头木然道:“爷,二姨娘一刻钟前,自缢了。”
赵晋缓缓回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薄而淡的唇方轻轻开合,却只溢出一个字。
他说:“好。”
几日后,柔儿得到二姨娘过身的消息。
一名妾侍,死后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惊起。
柔儿在后院烧了一沓纸钱,聊表心意。
并非同情作恶的二姨娘,只为她之死,是因自己而起。
第34章
发财把消息一点点打听回来, 赵宅里四姨娘病了一场,大姨娘依旧吃斋念佛,太太卢氏远在南山别庄。赵晋越发不爱回家, 近来或是在新杨胡同, 或是就在陈柔处打发时间。
夜晚灯下, 柔儿正在算账,她有一套自己的计数方法,不需要写字,用圆和方来表示百和千, 至于零碎钱, 都放在手边的一个袋子里, 随时取用。
她点算了一下, 赵晋放在她这里的票子, 快有五千两了。
这么大一笔钱财, 也不是一点不心动的。贫苦人家长大的孩子, 自然知道钱是好东西,能买米买肉, 能穿绫罗绸缎,能买大屋住软床,能开店、生出更多的钱。
但她不敢奢望太多。如今拥有的,几乎已是她这个身份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她觉得自己优点实在不多, 唯那么两项, 一是随遇而安, 二是有自知之明。
能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绝不奢想不该奢想的。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好好活下去, 将自己照顾得妥帖舒适。
这几日滴水成冰, 真正到了冬日。檐下挂了一溜冰凌子, 幽幽折射着晴光。
柔儿在房里闷得久了,赵晋来时,她正支颐歪在炕前,瞧墙外伸进来的那枝粉梅。
他靠在门前瞧了她一会儿。姑娘生得端正,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穿件水粉色立领琵琶袖小袄,衬得脸颊更显娇嫩。曾几何时,他厌恶这姑娘瘦骨嶙峋全无美色,如今细瞧不腻,百般贪欢。
她像只笼子里囚着的雀鸟,眼望梅枝兴叹,却不得自由。自打头一场雪下来,冰地溜滑,她小心极了,连走出院子散闷,也需得金凤相扶。若是跌跤,只怕伤了肚子。可在这年岁的姑娘,没有不爱玩的,外头天宽地广,她见识得实在太少,好奇的实在太多。
赵晋偶发善心,决定带她外出逛逛。
厚厚的袄裙遮掩,肚子倒也不十分明显。
上回与他一道白日出门,还是去吉祥楼那回。
马车缓缓行驶,车夫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颠簸的路线,一路缓行,出城数里,在一座柔儿未曾到过的山脚下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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