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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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又抱怨起来:“就怕你大过年找点事儿,这冷风灌脖子的几十里地,你看你这个瘦肩膀,哎!这几日你就跟我吃,他们哪儿知道你爱吃啥啊?”
老太太也不知道干儿爱吃啥,她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确定自己爱啥,儿子就得爱啥。
佘青岭好不容易找到嗓子,才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老太太一脸神秘的凑上来说:“他们说,今儿城里跑了贪官污吏?”
佘青岭愣怔下才明白这是说桂荣呢,他点点头想说是,可老太太却不等他回应,便骂了起来:“她们跟我说,这贪官在边城那边欺男霸女,地都给他贪了三尺?”
桂荣罪在密谋造反,欺男霸女不算头等大罪。
佘青岭想说话,却又听老太太道:“哎呦,这种人可不能让他活着啊,这就缺了大德了!儿啊,朝廷派了哪位青天大老爷审理啊?我跟你说,明儿抓到人,就先给这缺德玩意儿来上十板子,这种人最可恨了,儿!娘跟你说,从前咱县里就有这样的恶人,咱家辛苦一年,饱饭都没吃一口,他们收粮还要踢咱家斗,一脚都不成,最少三脚……”
佘青岭不说话了,也知道老太太并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他就笑眯眯的将手支在炕桌上看他娘瞎唠叨。
一月抱着一个大包袱进屋,老太太接过去就像献宝般的打开,取出里面的棉袜,手捂子,零碎皮拼的夹袄子,里衣里裤……
她一边给佘青岭看,还心疼的摸摸他头发说:“我儿子都伺候他们全家一年了,这大过年的还要怎地?没完了?”
说完她让七茜儿把东西收到炕柜里,继续跟佘青岭想哪儿说哪儿:“明儿好像是要唱醉打金枝,我让他们给你今晚支了个棚儿,你明儿就跟娘看戏去……”
她又想起什么,就攀爬到炕柜顶,取下一个多层的螺钿攒盒来一层层打开,这里都是她到处捞下,存下的零嘴,才将被她郑重的放到炕柜顶。
一打开,味儿是凌乱的,就看到碎馓子,炸扁豆,一口酥,百果糕,红豆点心就满满的挤在盒子里,丁点缝隙都没有,就没有一个点心是完整的。
老太太一样给他儿子抓了点,放在他手里:“吃,吃着,吃着,可好吃了。”
佘青岭接了,就双手捧着随便吃。
老太太一伸手取出手帕垫在薄被上训他:“没个吃样儿啊,好掉渣渣夜里粘你身上啊?这么大的人了,我就跟你说,这贪官最讨厌,那会子咱家身上还背着一年三匹绢么,那贪官养的狗子来咱家院里溜达,先抓了一只鸭,一探头看到我那织机上还有半匹,就非说咱交的绢不好,硬是进屋把机上的半匹都卷了去,你儿十岁前都没穿过鞋,就可可怜了,就光着脚丫子大冬天四处吧嗒……这样的牲口,怎么的也得打他十板子……知道不?”
佘青岭硬是给老太太唠叨困的,等他睡到半夜,忽就坐起喊了一声来人。
那在屋外值更的太监进屋问他:“祖宗要起夜?”
佘青岭就一抹额头热汗,抬手喝了一杯水才说:“不是,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甭管在哪儿截住的容桂,先给他十板子!狠狠打!”
说完,这祖宗卷了被子,这才睡安稳了。
第86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余寿田便被小墩子叫了起来,昨夜全家守岁睡得迟,他被大墩子喊起来的时候,就恍惚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他从今日起便十五了,已然算作成丁,依着新的大梁律令,他若是活在老家,每年要向国家纳栗两石,棉三两,还有徭役一月。
到了他这个年纪,遇到村里兜里肥厚的家户,已经可以娶媳妇给家里延绵子嗣了。
余寿田甚至替代大堂哥服过两年劳役,他又瘦又小的混在一群成丁当中,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现在反复想起,就剩了一个字,苦。
可现在他是少爷了,爹还是食一鼎一簋的贵人,也再不必吃那样的苦,可有时做梦,梦的却都是从前,仿佛苦不完似的。
那时候的余家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多的节气。从谷雨到大寒,每个节气都有各种讲究,都有各种神灵,都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好吃的总是吃不完,吃呀吃,便把他吃回去,又变成了一个孩子。
窗外有人清晰且温和的唤他。
“少爷,兵部巷的曲少爷让人来说,说是辰时末刻的约您可别忘了……”
大墩子话音未落,余寿田已经从狮面枕上睁开眼睛,并迅速坐了起来。
大墩子是爹那边的小厮,他传完话便走了,而听到大少爷起来,进来侍奉的却是大谷小谷。
这是小婶娘特特给他寻的稳重小厮,认的字儿比他多了好几倍。
余寿田坐在炕上坦然受着侍奉,牙粉清口,使蛋清,豆粉,皂荚等药材做成的凝团净了面,上了防皴的膏子涂了脸,他这才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吃朝食。
洁净是亲卫巷的传统,余寿田现在每两日都要沐浴一次,也从不束发安睡,却学着好友睡瓷枕,也不知道图什么,反正是别人有的习性他都要学一学的。
朝食还是老样子,栗豆饭,菌汤配两荤两素的四小碗配菜,虾子干发玉兰片,两条清蒸小鱼,干拌鸡胸脯肉,一小块豆腐。
因早就约好了,余寿田用饭的时候便没有附和了童家婶娘细嚼慢咽的要求,吃的简直是狼吞虎咽,边吃他还担心的问大谷:“有田还没起来吧?”
说完又从炕几上粘掉下的饭粒塞嘴里。
大谷知道大少爷出门最怕二少爷跟,听完便笑着说:“少爷安心,昨儿二少爷耍的累了,且起不来呢,怕是要睡到晌午去了。”
听到弟弟没起,余寿田便松了一口气,刮了碗底,清了口,下了炕,开始穿过年的新衣裳。
这一年,余寿田穿过太多的新衣裳了,从陈家婶娘到童家婶娘,亲卫巷好的就像一家人,随便哪个婶娘进门后,许是闲的慌了,就都喜欢给他们置办各式各样的衣裳,甚至陈家老奶奶也是这样的,她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新料子,穿不完就给他们家,也不是一匹布一匹布的给,是七八种料子每种一两匹的给。
用奶奶的话说,陈家的料子最起码堆了两屋子,她家还养了一群婆子,每天吃了吃饭睡觉,就是给大家做衣裳鞋袜。
这才将将一年,余寿田的各色新衣裳便不能用柜子放了,家里要特特给他空出一个屋子来堆,开始奶奶和娘还是要管的,紧他两身换着穿,可他长的飞快,便浪费了好些,从此便管不得了,就觉着眼睛疼,心也累。
换好如意云纹的大云缎圆领袍,余寿田便坐在妆镜面前安静的等,而早就候在外屋的石介家便进屋与他梳头。
他虽是男子,如今也用妆镜,也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脑袋上插的,脸上涂抹的,反正都是香喷喷的,初来的时候他倒也问问是什么的,后来也不问了,忙的很呢!成日子死读书,死背书,童家婶娘就恨不得把这世上一切书都塞进他的脑袋里,还说如今也不必懂什么意思,反正见识多了总要懂的,如今却是要先背一下。
可怜余寿田,却是全家四个孩子里最笨的,读书一多,他便成日子脑袋疼,看到书本就想睡,却不敢睡,更不敢让自己懈怠,能读书啊,他总知道珍惜的,就是笨,学的没有弟弟妹妹快,倒是爹每次回来教他一些刀技,他反而学的极快。
戴好新璞头,披着杂狐毛的斗篷,又从枕下取了压胜钱,捂着暖炉,余寿田便带着大谷小谷去了前院主屋,给爹娘,还有阿奶拜了年,临出门的时候,爹亲手将压胜钱挂在他腰上,只说了一句,让他小心些,别憨玩便算了。
这个家里,其实最惯着他的却是阿爹,余寿田能感觉到爹心里那股子对不住的劲儿,可他却想,没啥对不住的啊!现在的日子多好啊,这都是爹给赚来的,早先乱的那几年,村里年年都有饿死的,是阿娘能干,总让他们活下来了,余寿田如今不敢说半个不好的字儿。
他欢快的出了家门,并不敢先去兵部巷,却先去了巷子尾老奶奶家里,到了老奶奶那边,那屋子里就坐着一大堆的面熟却不知姓氏的妇人,人家也是一大早就来拜年的,按辈分这都是小奶奶。
余寿田不敢抬头看,只稀里糊涂的拜了年,挨个问了好,又得了一大堆压岁钱,有红绳拴着的一串新钱,也有给银锞子的,个头也不大,至多五六钱的样儿,因婶娘说过那些阿奶日子不好过,给的再少也要诚恳道谢,就千万别在脸上带出来。
余寿田怎么敢带出来?一条巷子就他家最穷,家里有点余钱爹都让小婶子管着给置办了庄子了,他阿奶还有母亲都是从小婶子手里拿月钱的,还跟他一样多,一月十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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