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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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永远只凭表象说话,为什么不去看表面下的逻辑?」
「或许你只肯活在自己的逻辑中。别人进不来,你也不想出去。」
碧娜再射出一箭,箭这次插在箭靶边缘,箭身微微颤抖。
「这些鸟太干扰我了,麦雅就是间着没事干,才会想出帮鸟度冬的鬼点子!」
碧娜愤而转身,进屋前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踢翻摆在台阶旁的葵花籽盘,她嘖了一声又视若无睹地打开窗进入厨房。
寒风引起欧文一阵颤慄,他情不自禁地往光秃大树那边看过去,不安地想起今早帮芙拉达代收包裹时,意外听来的事。
六年前三胞胎的父母离异后,这间屋子怪事频传。曾有人到这间屋子作客,声称晚上会有不明的走路嘎吱声和墙壁敲打声,又有人说看到大树下有鬼魂。
有人说三胞胎的母亲六年前就死了,但也有人不确定,生死成谜。
欧文又打了一个冷颤,他想他大概站在户外太久了。他要进屋前,馀光瞄到二楼正后方的那扇窗,一个影子退到窗帘后,和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在阁楼看到的身影一样。有人一直在窥伺他。
***
芙拉达很晚才回来,等回来时她已经恢復原本的好心情。她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晚餐可以煮海鲜汤,还说她刚出门就遇见好久不见的镇上友人,他们邀请芙拉达一家人一起去滑雪。
「欧文也一起吧。」芙拉达一边舀起汤试味道,一边说:「我们总得有些课后活动。」
原本在中岛帮忙料理食材的碧娜凑上来,贴在芙拉达身后,下巴靠在芙拉达的肩膀上。芙拉达立刻就意会过来,将盛着汤汁的汤匙凑到碧娜唇边。
「当然,何乐不为?」欧文端走一盘煮好的奶油培根通心麵,佯装自然实则诧异碧娜在芙拉达面前的样子。他很不习惯碧娜这副撒娇讨好的样子。
芙拉达对谁都很好,可碧娜不是,她和麦雅的互动就不多。至于对欧文这个外人,更是不留情面地冷漠以待。反差实在太大,令欧文弔诡。
他可以挖掘麦雅的心,而对碧娜则连土都铲不下去。芙拉达和碧娜之间的亲暱以及碧娜和麦雅之间的疏离都令欧文好奇,总觉得有某些张力在三姊妹之中。
还有长年在外出差的父亲,不知去向的母亲,诡异的传闻……
欧文耸耸肩,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了,他决定先填饱飢肠轆轆的肚子。
晚饭过后,芙拉达提议要玩些游戏来打发时间,还说难得四个人可以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而这个游戏可以更了解彼此。欧文觉得芙拉达只是找事情来抒发今天不愉快的心情,而他非常乐意协助她彻底忘记那位「前垃圾男友」。
他第一次认同碧娜的话,垃圾就该丢掉,即便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
他有点入迷地看着芙拉达,鬱闷不会在这个爱笑的女孩脸上停留太久,她总能找到乐子让自己开心,再把快乐传染感周遭的人。
现在芙拉达正歪着头,一双眼古灵精怪地跟着思绪溜转,双手食指互相轻敲着。
「我们来玩真假故事游戏。每个人讲两个故事,一个真一个假,然后其他人来猜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好,我先来。」
芙拉达盘起腿在椅子上,喝一口啤酒,端起演讲者的姿态,有些矫情地开口。
「第一个故事,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非常喜欢我,而我也很喜欢他。我们度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那个男人送给我一对自製的杯子,说他从来没做过这么浪漫的事,但他希望每天当我喝热可可时能想起他。结果有一天,我发现不只我拥有他的杯子。我气死了,于是把他一脚踢进湖里。」
芙拉达挑着眉,轻描淡写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碧娜很快接话。
「我不知道你有踢他到湖里?」
「我还没说完碧娜,耐心点。」芙拉达温和地提醒她的妹妹,继续说:「刚刚是第一个,接下来是第二个……嗯我想想……啊有了。两年前在都柏林的时候,最后几天我投宿在一家楼下有酒吧的民宿。那间酒吧棒呆了,我在那里玩得好开心。」
麦雅无比专注地倾听,彷彿想找出故事里有没有什么漏洞。
「最后一晚的深夜,酒吧里全是熟客,我醉得一蹋糊涂,和其他人跳舞、唱歌,一个换一个,速度快到我不记得那些人的脸。结果,我又遇见一个男人,我能确定因为我感觉到他的鬍渣。我想他也非常喜欢我,所以他才会穿过人群,走过来吻我。莫名其妙的傢伙,他的脸上甚至还有瘀青呢。」
一阵静默,连欧文也倏地正色起来。碧娜则翘着脚,像似审慎思量什么。
「大家为什么这么安静?快猜啊,我已经说完两个故事了。」
「还用说,」碧娜一副有谁会不知道答案,「第一个。」
「麦雅?欧文?」
欧文暂时无法回话,他的思绪飞到两年前,那个他曾经工作过的酒吧。那个舞群中活蹦乱跳、如花灿烂的女孩……那个他原本想留下隔天却已人去楼空的女孩……那个他后悔莫及寧可辞掉工作去寻找的女孩……
记忆咻咻快跑在脑海里,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看麦雅时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因为麦雅有和芙拉达一模一样的脸。两年前的清晨,在都柏林的一条小巷弄中,这个少女救了才刚被围殴的他。当欧文询问她需要什么回报时,少女露出如麦雅般羞怯又渴望的神情,低声说她想要一个吻。
当时人渐渐聚集,欧文紧急给了少女电话号码,要她再连络他。没想到回到酒吧,又遇见她了。欧文简直想敲死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当时自己那么醉,醉到没把女孩的样子好好记下来,像傻子一样在茫茫人海中希望有某张脸能唤起他的记忆……更恨自己竟然没在这个家的第一天就发现,那个女孩已近在眼前。
「第一个……是真的。」麦雅咬着嘴巴,从齿缝挤出这句话。
接下来欧文已经没有心思听其他人的真假故事,回答也敷衍随便。他直勾勾地瞧着芙拉达,瞧得芙拉达满脸通红。
***
「我猜第二个是真的。」趁着碧娜、麦雅上楼睡觉,欧文收拾完散落的空酒瓶后,便凑到正在洗碗的芙拉达身边。「所以第二个是真的吗?告诉我,芙拉达。」
「偷偷告诉你,」芙拉达狡黠地说:「两个都是真的。」
芙拉达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我不想碧娜或是麦雅担心我,我真的放下他了。就是……寄给我包裹的那个人。真假游戏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在游戏中不着痕跡的告诉所有人,这段感情已经微不足道像个笑话,笑笑就结束了。」
看着欧文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芙拉达有点担忧地说:「我曾经有不好的经验……你怎么想的?」
欧文根本不在乎芙拉达的前男友,他脑袋里只转着两年前的事,他只在乎芙拉达的第二个故事。
「我知道我年纪很小……欧文。」
芙拉达轻轻说着这句话,轻的彷彿刻意压抑什么。见欧文不回话,她忽然害怕地转过身,从冰箱拿出晚餐时没吃完的浆果鲜奶油枫糖蛋糕,当她回过头已经恢復那副无忧快乐的表情。
「消夜,晚睡才有得享受。」芙拉达顽皮地瞇起眼说。她脱掉塑胶手套,逕自掐起一块蛋糕。
「所以第二个故事果然是真的。」
「你好严肃,」芙拉达皱起眉头抿嘴,不明所以地说:「你为什么那么在乎第二个故事?那就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经验。」
「对我来说不是。你一点也不记得那个吻你的男人是谁吗?你记不得为什么他要吻你吗?」
「我当时醉了,欧文。况且那是两年的事了,谁会记得两年前那段只发生三十秒的事的前因后果。」
可是那三十秒足以让我爱上你。欧文还没将这句话说出来,就被芙拉达吃得太快而呛得连连咳嗽打断。
「我不得不说,这个蛋糕实在太、美、味了!家传食谱,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跟妈妈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是最厉害的,没得比。你也吃啊,为什么老愣在那里。」
「你先擦擦你嘴巴的奶油吧。」欧文莞尔,话虽这么说却主动伸手用拇指擦拭掉芙拉达嘴角的鲜奶油。
一个动作让周遭瞬间静下来,剩下洗碗槽里的水声滴滴答答,一滴两滴的激盪起沉潜在心底的情感。厨房里的黄色灯光温柔地包覆他们。
芙拉达深呼吸。
「还有吗?」
「还有一些。」
欧文倾身,轻轻地、比预期中更久一些的,在芙拉达嘴角留下一个吻。他离开芙拉达的脸庞时,芙拉达甚至没有马上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着迷地颤抖。
「没有了。」
「你再看仔细一点。」芙拉达靠近欧文。
「还有一点……藏在嘴角。」欧文倚着料理台,无路可退。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身上的酒气淡淡的,却使得两人脸上的红晕更加浓艷。欧文忍不住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他已经完全将眼前的景象和两年前的结合在一起,那晚酒吧里疯狂又迷人的女孩现在就在他怀里,他找到她了。
「我醉了芙拉达。」
「我也是。」
「匡啷」一声,原本放在桌上的蛋糕瓷盘,一不小心摔碎一地。欧文彻底醒过来。
惊吓总会适度唤回理智,他忽然间意识到芙拉达是他的家教学生。不管他们有什么过去,但他现在是来工作的,他们的关係早就严严地被侷限在雇主与受雇者的身分当中。就算不谈工作,芙拉达才十八岁,欧文整整大了她十七岁!
欧文是个浪漫又衝动的人,他可以因为一个吻、因为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女孩,而远走他乡。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要找到女孩,谈何容易?找寻一见钟情的对象很快地变成追寻一份理想、一个美梦般的感情。比起女孩,他更享受追寻爱情本身,洋洋得意这段旅程带给他多少写诗的灵感。
他根本没想过两年后真的会再度遇见女孩。从爱尔兰出发前对家人说的话一语成讖,他还真的在安默斯特找到最初给他灵感的人,他诗中的上帝。
可是他现在却身受桎梏,因为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酒保,而是一名有工作期限的家庭教师。他缓缓推开芙拉达,很艰难地才能从芙拉达一脸失望困惑的脸上移开目光,蹲下去收拾一地残骸。
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也没走开。
欧文打开窗,到后院吹风。冷死了,但欧文心想最好再冷一点,把刚刚所有的情慾高张通通冻结起来。
夜色如墨,半颗星星都没有,一片死气沉沉。厨房的灯光照在后院的走廊上,欧文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
芙拉达会怎么想呢?欧文摇摇头,期盼芙拉达不要跟着出来。
如欧文所愿,芙拉达没跟出来。
但也没离开。当欧文自觉脑袋已经冷到无比清醒而回屋内,而芙拉达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犹豫地轻喊了一声「欧文」时,什么桎梏、什么冻结的情慾,通通一瞬瓦解。
那一晚,他们做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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