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世界青城19(1 / 2)
北极光点亮亘古的冰山与海水,也温柔地照亮了你眼中倒映的南与北。
那些景色仪态万端,胜过我从前深藏海底所见的轮回千重与枯荣百般。
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了五分钟。
数学老师罔顾了那悦耳的放学铃声,手中粉笔在黑板上的图形里加出一道辅助线,对着立体几何戳戳画画讲个不停,卢晔双眼盯着前方,手里的钢笔却已经盖上了盖子。
他幅度很小地偏头往玻璃窗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头标志性的奶奶灰。
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卢晔重又拔开钢笔帽,依样画葫芦地勾上那条线,假装没发觉外头望穿秋水的人。
剩下几分钟好像过去了一整个蝉鸣的夏季。
目送着老师夹着三角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卢暄一溜烟跑了进来,小小声地抱怨,“学长你们老师真的好喜欢拖堂啊。”
把打开的数学习题册和一包牛奶糖一起摆在桌子上,卢暄弯起眼睛笑咪咪看着正襟危坐的男生,手指往空白的某处一戳,“这道题我不会写,麻烦卢晔学长教教我可以吗?”
“拜托啦。”他双手合十,一副可爱状。
卢晔把那包花里胡哨印着不知道哪国文字的糖拨到一边,看了眼他不会写的那道题,一脸无奈,“我好像上周才给你讲过。”
“啊?指错了,指错了,这道!”他迅速伸手往后哗哗翻了两页。
“你确定是这道吗?”
卢暄定睛一看,他指的那道题上头白纸黑字好死不死印着第三章,想起自己昨天才跟卢晔说过这周数学课不会开新课程,他懊丧的耷拉下了脑袋。
怀着被揭穿后的忐忑与惴惴不安,卢暄使劲儿拿眼睛偷偷瞄对方。
卢晔看起来倒也没生气,或者说他无论心情如何,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他撕开那袋牛奶糖自己吃了一颗,又剥开一颗塞给卢暄,腾出手来摸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要不要跟我去学校餐厅吃晚饭?回来再给你补习数学。”
“要要要!”
卢暄猛地抬起头来,怕他反悔似得疯狂点头,整个人像一只啄米吃的小鸡。
学校餐厅里很是嘈杂,刚放学的住宿生从各个楼层的教室里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出来,藉着温暖的食物甩去扰人的化学方程式与受力分析图,重又恢复中学生的勃勃朝气。
卢晔从口袋里掏出餐卡来,在鼎沸的人声里微微低头凑近他,“你想吃什么?”
“学长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和你吃同样的东西就好啦。”卢暄乖巧地举起右手,奉上一个大大的温暖笑容。
“那就年糕汤好了,你从前吃过吗?”
他摇了摇头。
卢晔取餐回来时,卢暄端端正正鼓着腮帮子叉手坐在角落里,脸上好似写着“好期待我想吃”六个字,像只望眼欲穿的小松鼠。
温热的年糕汤在白瓷碗里摇曳出氤氲的水汽,像梦境横亘在两人中间,卢暄被这热气与幸福感熏地陶陶然,恨不得这顿饭永远也吃不到尽头。
如果以后能一直和卢晔吃饭就好了。
他一口口咬着年糕,想吃完这块就开口提要求,但这单纯的少年心事揣到碗都见了底,也还是没敢说出来。
反倒是对方看出了什么,放下勺子问,“你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以后晚上我可不可以就跟你一起在学校餐厅吃饭啊?这样就能请教更多题目了……还能沾染一些学霸气息。”眼一闭心一横,卢暄语无伦次地说完一番话,心想死就死吧,最坏也就是不答应而已。
卢晔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居然同意了,卢暄飞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揣着满心快乐回到家时,夏魏君一家人正齐齐整整在他家做客,妈妈温柔地迎上来问他晚饭吃过没,他笑嘻嘻说放学后去向学长请教问题,顺便一起在学校餐厅吃了晚饭。
妈妈看到儿子努力自然开心地不得了,笑地眉眼弯弯端来一杯热牛奶给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儿子身体吃不消,殷切地再三叮嘱,学习固然重要,但也一定要当心身体。
他抱着牛奶小口小口喝,嘴角都沾上了白色的奶沫。
妈妈忽然想起什么,问正坐在沙发上闲闲吃水果的人,“魏君啊,暄儿说的那位学长是不是你的同班同学?”
语带探询。
一口牛奶不上不下呛在嗓子里,顾不上埋怨妈妈又当着客人叫他乳名,卢暄迅速开启了疯狂挤眉弄眼模式。
“是我同班同学,经常勤工俭学还是每次都稳坐年级第一,每年助学金和奖学金都是他拿,为人也阳光温和,品学兼优没得说。”卢晔伸出个大拇指比了一下,“阿姨您就放心吧,卢暄跟着他补习进步蛮快的。”
卢暄听得却差点把牛奶一口喷出来,卢晔……为人温和?
想到自己费时费力接近那座人形冰山还险些被冻成皮皮虾的历程,他的嘴角有点抽搐。
旁边始作俑者才不管自己把三七二十一说成了三七四十八,自顾自天花乱坠吹了一通,还不动声色朝一旁丢眼神,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妈妈笑开了花,彻底放下心来,想了想却又怜惜地皱起眉头,“真是个好孩子呢,暄儿,你请他帮你补习已经很麻烦别人了,以后尽量不要再让他请你吃饭,知道吗?”
“知道啦,妈妈。”
“我们暄儿是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体谅别人呢。”妈妈笑意盎然。
“呀?卢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夏魏君从教室另一端的座位上皱着眉头走过来,手背虚虚贴上他的额头,“有点烫啊,你是不是发烧了?”
贴上来的手带着丝丝凉意,卢暄舒适地顺势蹭了蹭,像只家养小猫。
卢晔眼神一黯,低头看向习题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地抬起了头。
“啊,是吗?”卢暄本能地自己试了试体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照,“好像是有点红啊,发不发烧……我也不知道。”
“我还是去医务室测一下体温好了。”
“让‘卢’学长陪你去。”夏魏君把收回来的手松松垮垮地插在校服口袋里,挑眉冲着他邻居小弟弟笑出一脸坏样。
卢暄没什么底气地看了眼别过头去的男生,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头似乎真的开始晕了起来。
他晕乎乎转头往外走,“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如果真的发烧就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我。”
卢晔会不会跟出来呢?
隐隐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期待生了根又迅速地破土而出,卢暄忍不住买了一手梦想,有意放慢脚步,他屏息竖起了耳朵,却没听到后头有任何椅子被拖开时的摩擦声响。
耳朵耷拉下来,他难得有了些少年的烦恼,摸出手机想给司机打个电话,手指划啊划地刚找到号码,却被扣住了手腕。
熟悉的味道顺着衣袖盈上来,仿佛口袋里都被塞了松松软软晒好的棉花,轻飘飘往外冒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卢晔拎着个水杯站在后头,他脱下校服外套严严实实罩在发烧的小孩身上,把那双有点凉的手往袖口里塞塞好,捏着拉链拉到最顶端,又扯出卫衣帽子扣在那头灰发上。
他退后端详了端详,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走吧,带你去校医院。”
卢暄跟在后头,小孩子似得从袖子里探出两根手指捏紧他的衣角,右手却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魏君万岁!”
卢晔看着墙上时钟的分针走过两个格,探手把体温计从小孩胳膊间抽出来,不留神碰到了腋窝,痒得卢暄忍不住笑起来。
“三十八度五,还笑。”夏魏君的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火气,瞪他一眼,把体温计拿去给校医看。
“啊,流行性感冒,要挂水了。”校医熟练地弯腰开处方,“同学有药物过敏史吗?”
“青霉素,其他没有了。”卢晔替他回答。
“好,去旁边输液室等着吧,带好东西。”慈眉善目的校医用目光往旁边的房间示意。
“害怕打针吗?”卢晔把人安顿在靠近暖气片的沙发上。
“还好啦。”卢暄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三天两头要打针,早就已经习惯了,不太害怕。”
“啊,不对不对不对,我害怕的!”
他悟道者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拐弯,因为改口太快险些咬了舌头,好在卢晔压根没打算揭穿,倒是开玩笑地问,“如果以后我来给你打针,你害怕吗?”
“那当然是不害怕啦!”卢暄答得相当顺溜,“那我巴不得天天打针呢。”
“天天打针?校医院可不欢迎你。”校医端着托盘走进来时正听到个尾音,觉得这男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逗他,“扎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左右开弓?”
依然是卢晔回答,“他习惯扎右手。”
医生绑橡皮筋的动作一顿,缓缓笑开,“你是他哥哥吗?挺疼弟弟的啊。”
被问的人还没如何,卢暄先讷讷地红了脸,幸亏他本来就在发烧,脸颊带着些潮红,倒也看不出异样来。
输液室原本便没几个人,药水挂到还剩半瓶时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们俩,卢暄紧紧靠着他心心念念的学长,瞳仁亮得像掉进了满天星子,简直快要掩不住里头的灼灼光芒。
这光芒晃得卢晔有点儿眼花,有点想伸手遮住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那个,上次夏魏君带我输液,你其实是跟在后头的吧?”
“……”卢晔眼观鼻鼻观心。
卢暄小心翼翼凑过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嘴角,感受到对方体温的那刻又立马触电般缩了回来,他战战兢兢看着对方,一颗心砰砰跳地整个星洲都能听到。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烧糊涂了。
卢晔忽然笑了起来,卢暄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样春风化雨的笑意,一时怔怔地看住了,不知道是该揉揉自己眼还是还扯扯对方脸。
“卢暄啊。”卢晔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这可是我的初吻,感觉吃亏了。”
“其实……并没有吃亏。”
少年像抽中了什么幸运大礼样笑成一朵喇叭花,凑上那双弧度精致的唇胡乱又啄了几口,“那你的初吻、第二次、第三次,都被我占有了。”
卢晔摸了摸他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双手,起身倒来一杯热水,把温热的水杯轻轻地垫到了他的右手下头。
暖意从指尖一点一点蔓延上来,驱散了药水流入血管时带来的寒冷,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透明的液体从管子里缓慢无声的滴下来。
一滴一滴,坠落出温柔的曲线。
周末下午的操场看台上坐着两个穿校服的少年,高点瘦点的那个捧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小一些的那个靠在他旁边。
“学长,我有点选择困难。”卢暄摆弄着新拿到手的机子,“还是第一次换苹果手机,这个appleid的安全问题该设置什么啊?他们给了好多选项呐。”
卢晔放下书凑过去,“应该都可以吧,挑你容易记住答案的问题,”他虚虚指了指屏幕,“前两个就很好啊。”
“那就这两个好啦。”卢暄没骨头似得又往人身上靠了靠,把头搁在他哥瘦削的肩膀上,“你就读中学的名字叫什么?这个好记得很。你中学时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或角色是谁?”
少年重复念了几遍,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手指灵巧地按了几下,像个考了满分的小学生似得举起屏幕给他看,一脸求夸奖求摸头的沾沾自喜。
上头赫然填着“卢晔”两个字。
卢晔嘴角不自禁地扬起来,卢暄从那嘴角的弧度里判断出他心情不错,于是跟着露出个得逞的小狐狸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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