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嗟叹一(2 / 2)
金大夫慢慢走着看着,在县城最大的药房前停下颠簸的脚步。一踏进门,仅是那绕墙三面,崭新发亮,由很多小抽斗组成的红木百眼柜,足足让他眼前一亮。想想自已一面墙也没占满的灰头土脸的破桌旧柜,简直天上地下不能同日而语。他不只看到了珍贵的鹿角、人参,难得一见的蛤蚧、珍珠粉。五六个伙计手脚不停忙碌着仍然有人在等待,这顾客临门的场面让他只能望其项背暗自羡慕。
“金大夫!怎么?今天有空?”迎面突然有人问道。
金大夫定睛一看,魏三正笑呵呵地望着他。
金大夫趔趄着,向前挪了两步,谦虚地一笑:“我那一直都不忙,您这是?”
“下雨伤了点风,来这抓点药。”魏三简单的回了一句,抬脚准备离开。作为邻居,迎面撞上点头问候只是出于客套。他并没有打算和这个身有残疾的人走得更近。
这时,长生无巧不巧迎面进来。金代夫一问,他竟然混进了县政府当差,不由得一脸羡慕,心里百味杂陈,深为自己这条残腿遗憾和自卑。听说是老魏给长生介绍的工作,金代夫讨好地笑着,叮嘱魏三:“换季时候冷热不均,千万注意保暖。”
三个人边聊边出了药房。魏三回头赞许地望了眼宾客如云的大药房。不露痕迹地揶揄道:“这店的气势,你可羡慕。”
“不能同日而语呀!”金大夫惭愧地摇了摇头。
魏三心里暗自嘲笑,淡淡地说:“这店,我小舅子入的有股,你要是有意,我可以给你牵个线。要知道,这里一天卖出的药材,你怕是要忙碌一两个月才行。”
“那好啊,真是不敢想象。”
魏三嘴角抽搐了一下,更加觉得面前这个瘸子太不识相,自己只不过是客气了一下,他竟然顺杆子爬了上来。客气的说:“举手之劳而已。一起回吗?”一边说着,三步两步就跨了出去。
金大夫在后面说:“我还要去趟警察局,警察传我了。”
“什么事儿啊?”魏三好奇的停下脚,转回身。
“陆家大房不是死了吗?我当时在场。”
魏三关切地问:“我正纳闷呢,你跟陆伯平有什么亲戚啊?这事可小不了,头几年他对别人说那女人死了,突然冒出来,然后死得不明不白。”
金大夫立刻辩解道:“跟我没关系啊,是他们弄的。”
“弄的?谁弄的?”魏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有什么突然亮堂一下:“我听说那女人在你店里出现过。”
“乐福轩”的二楼,设有雅座,活了半辈子,金大夫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李福轩坐在靠窗的位置,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碧绿的扳指。温和的太阳光下,绿扳指闪烁着耀眼的绿光。李福轩一脸玩味:“姐夫,这可是个好东西,宫里出来的。听说是当年洋鬼子打进来,太后逃往陕西的时候,路过巩义那个大富商康百万康家时,有道菜吃顺口了,顺手摘下来赏给那厨子的。”
魏三拿着左看右瞧:“天下乱世,好东西慢慢都会出来的。”长生挤在旁边,伸长了脖子,一眼不眨地望着扳指。
金大夫插嘴问:“这能值多少钱?”
“值多少?买下你那药房绰绰有余。”
“不会吧,就这么个小玩意?”金大夫一脸诧异:“那要是个大瓶子,得值多少钱?”
李福轩不以为然:“价值这东西岂是大小而论的,瓶子得看什么瓶子,皇帝使用过的和民间的那差别可大了。除非是那种带着传奇的东西。”
“紫月瓶”算吗?我可见过!”金大夫立刻接茬。
“你能见着‘紫月瓶’?”李福轩面露怀疑,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口出狂言。目光一动不动停留在金大夫脸上:“你在哪儿见的?”
“梅家,就是陆家的三儿媳妇他们家。我的手艺就是跟他祖父学的。那时候我还年轻,受了伤半死不活的,被别人背到他们家。昏昏沉沉的,我听见有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紫月瓶’一定要收拾好,小心引人窥视惹来灾祸。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就看见他们拿着个瓶子。还有件怪事呢,那瓶子朦朦胧胧的像走出来一个漂亮女人,一身白衣,一直朝我走过来,眼含杀气,那眼神恐怖极了。无法言喻,我当时就吓昏过去了。”
魏三和李福轩一脸惊愕,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七八圈。
听完关于那天晚上,陆家人和疯女人的事情,李福轩淡淡地说:“薛凤仪准是故意的,是有私心。”这句话完全契合了金大夫的心思,对这件事他也是心有怨言耿耿于怀。他何尝不是觉得,薛凤仪根本不必非在大家面前揭穿事实,完全可以私下里把这个脓疮挑破。她的动机完全是为了报复,她几十年面对儿子却不能相认,儿子把别人认做亲生母亲,把她视作仇人怀恨在心,隐忍已久的委屈在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面对警察的时候,金大夫自私的棱角终于得到了平衡。他狭窄的心里已经完全被那间大药房富丽堂皇的影像占据。
年轻的警察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这件事情人命关天且事出有因,其余在场证人都是亲属,证词可信度不高,你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整件事情,且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你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请你一定要慎重回答。”
金大夫一脸漠然,把脊背向后挺了挺,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诡异地抽搐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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