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乘一辇(2 / 2)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啊?!”姬丹面露嗔怪之色,“你光说她们是美女是王后,你怎么不说她们三人跟了亡国之君?难不成你也想成为像夏桀、商纣、周幽那样的昏君?!”
嬴政笑着摇了摇头:“丹儿此言差矣。旁的暂且不论,就单说这纣王,在位期间南征北战、开疆拓土……虽亡国,但亦有为;而姬宜臼这等国君,不过是靠着犬戎才身居共主之位,依仗外族坐稳王位,自己却碌碌无为,这样的人连守成之君都算不上,古往今来的史官们也并未对他口诛笔伐。我平日读史书每每读到此处,便觉大大的不公。”
“可是商末战乱频发,民不聊生,难道不是纣王之过?”姬丹从小接受的就是正统的儒家教义,可谓是头一次听到如此颠覆认知又惊世骇俗的言论,“那在阿政的眼里,纣王是一个怎样的君主?”
“君王有暴君、仁君之别,亦有明君、昏君之分。三代以来,那些所谓的明君其实大多数政绩与战功皆平平无奇,不过是执政期间国泰民安,没有发生太大的内忧外患而已。他们或许称得上是‘仁君’,却未必担得起‘明君’二字。就比如那风评极佳的宋襄公,确实算是一位仁慈爱民的国君,甚至对敌人都宽仁包容,不忍半渡而击……而正是因为他的仁慈,致使宋军丧师辱国,也害得自己含恨而终。这样的君王,不是昏君又是什么呢?”嬴政的这番话无疑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国策、他的立场——他宁愿成为一个残酷暴虐、被后世唾骂的暴君,也不愿做一个看上去仁义爱民,实则庸庸碌碌的昏君。
姬丹缓缓摇了摇头:“阿政,你打的这个比方太极端了。宋襄公的做法其实是以他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名声,这并非真正的仁义,而是假仁假义,我也为其所不耻。可是,仁义与做明君并不冲突。”
“的确不冲突,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很多事情无法两全。就拿战争而言,双方都免不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从古到今,战火从未停息。明知会死很多人,明知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为何还要不断兴兵征伐?说白了,不过人性本利,真正做到了开疆拓土又广施仁义的又有几人?”
被嬴政出其不意地一问,姬丹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虽然心知阿政的见解过于偏激,却也反驳不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着开口道:“三皇五帝?”
“太过久远之事,史不可考,焉能作数?”
此时,远处的八角凉亭里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隐约传来孩童的朗朗诵读声。
嬴政示意宫人们停辇驻足,望着凉亭的方向问道:“天色已暗,是谁在这里读书?”
赵高立刻答道:“是扶苏公子。公子一向勤勉,无论寒来暑往,功课上也从不懈怠。如今这大热天的,许是宫里闷得很,所以在亭子里读书。”
嬴政点点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赞许。
尽管姬丹对后宫诸人诸事不甚了解,不过这位扶苏公子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以前在燕国时,咸阳阁发来的奏报时有提及,扶苏乃端华夫人苦夏之子,亦是阿政最看重的孩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王上是否要传公子前来见驾?”赵高最会揣摩上意,见机又问了句。
嬴政一挥袖:“不必。他既在发奋苦读,就不要再去打扰。走近点,让寡人听一听他在读些什么。”
于是赵高让宫人们抬着轿辇又往前走了一点,细听之下,可以听出扶苏正在读的是《孟子》,嬴政原本挂在唇边的微笑慢慢敛去。
直到听见那句“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他的面色骤然一冷:“赵高,你去告诉教导扶苏的夫子,让他以后少教这些没用的东西。”
赵高微微低头:“是。”
包括姬丹在你的众人都察觉到了君王的不悦,王辇也就此掉头回阿房宫。
一路上,嬴政都一言不发,回了宫还摆着副臭脸。
姬丹忍俊不禁:“还在生气呐?你这副样子好像谁欠了你很多钱似的,真想找个画师画下来……”说着一手托着自己下巴,一手在对方面前指指点点:“连画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秦王讨债图》。”
嬴政被这句话逗乐了,内心的不快或多或少消散了些:“子不类父,能不气么?丹儿惯会取笑我……”
“不类就不类,像你就一定好?我倒是觉得扶苏这孩子不错,这么小就如此刻苦用功,已经很了不起啦!”
“哪里了不起?五岁进书房,如今七八岁才熟读了《论语》,《商君书》和《秦律》才开始修习,到现在连《韩非子》都不得要义,整天只知道学那些个没用的……我怎么生出这么个笨孩子?”
“五岁就开始学《论语》?!”姬丹吃了一惊,“那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五岁的孩子很多连字都识不全呢!阿政,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你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恐怕也才识得几个字吧!”
嬴政对此相当不以为然:“他跟我有的比吗?我虽然启蒙晚,可我学得快呀!当初我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掌握了《商君书》和《秦律》的要义和精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天才。”
姬丹翻了翻眼皮:“你这话怎么这么欠揍呢?”
嬴政亦回怼一句:“你怎么老是向着扶苏呢?”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将来的孩子若像扶苏那样聪明懂事,恐怕我睡着了都会笑醒……”姬丹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被嬴政抱上了床榻。
“你又干什么?”问归问,这么长时间的亲密相处,如胶似漆,往往嬴政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当然是办正事!”嬴政边说边娴熟地解两人的衣裳,气息不乱,“丹儿所言甚是有理,我们也该为自己的孩子刻苦用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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