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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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把沾血的双手洗净之后,换上三娘送来的外袍,进门就看见谢青鹤在喝茶。他有点上头:大师兄,你就不着急么?

嗯?谢青鹤似乎不解。

这青天白日的,哪路小贼敢在大街上袭杀朝廷命官?何况,这地方连巡城吏都不肯来,外边躺着那个看着至少也是个七品官,他没事往这边来做什么?还刚好被插了一刀,倒在这儿。伏传说。

谢青鹤给他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说:多半是粱安侯府的手笔。

咱们在这里隐居大半年,一直躲着粱安侯府。今日救人必然会惊动上城。伏传端着茶杯啜了一口,带着热气的茶汤不能牛饮,一杯茶分了三五次才慢慢喝完,整个人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你我住在京城,与粱安侯府打交道是必然的事情。谢青鹤重新给他添茶。

伏传将茶杯推到前边,看着茶汤缓缓注满。

谢青鹤很了解伏传的脾性,笑道:粱安侯府勾结阉党,大肆残杀河阳党人。这事记在史书上,不过是短短一行字。你因二十年后议和献妇之事厌恶河阳党人,就能眼睁睁看着粱安侯府横行京中,肆意杀人?

伏传当初留京,只考虑了如何扶救眼皮底下的百姓,只烦恼如何躲过粱安侯府的耳目,压根儿就没想过近在眼前的杀戮。在他想来,粱安侯府和河阳党人狗咬狗,关他什么事?

然而,他是个撞见乞儿争食打架都要出面去管一管的脾性。嘴上说你不求我帮忙,我就不会帮你,可他就在当场站着不走,被欺辱的乞儿迭声叫小菩萨,最后哪有不管的道理?

伏传所厌恨的河阳党人,是后赵末年那群资敌卖国的世家巨贼、贪官污吏。

具体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罪名就不能一概而论了。一群人里,总会有好人,也会有坏人。哪可能全都坏得流脓?何况,二十年后的河阳党人犯下叛国辱民之罪,今天的河阳党人就全都该死?

说到底,死在此时的河阳党人,全都不曾参与二十年后那场祸国殃民的和谈。

当初我说要留在京城,大师兄就想到今日的处境了?伏传问。

谢青鹤微微点头,说:就算今天这人没有倒在巷口,恰好被你撞见,到明年、后年,粱安侯府与河阳党人越闹越凶,擅杀构陷的风闻越传越烈,你迟早也是要出手的。

伏传有些生气:大师兄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告诉我,早早将粱安侯杀了?

这就是胡乱发脾气了。

谢青鹤也不以为忤,耐着性子解释道:阉党背后站着的是皇帝,今日没有粱安侯府充作尖刀利刃,也有米安侯府,菜安侯府。好歹粱安侯府还能守土御敌。

他又说了一遍:小师弟,最坏的朝廷,也好过最有治的乱世。

这是谢青鹤入魔无数经历之后,所得出的最有价值的经验。

伏传刚抱怨了一句,马上就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谢青鹤也不曾训斥他,好声好气跟他解释,他就不大好意思,取过谢青鹤手里的茶壶,特别狗腿殷勤地服侍谢青鹤喝茶:大师兄,喝茶。

我知道你有些急躁了。是担心如今根基不稳,骤然暴露在粱安侯府面前,在这里的大半年经营都要被迫舍弃。你看好的许多人还未收归门下,修法也还没传下去,大半年虚度光阴了,是么?谢青鹤见他狗腿的模样就觉得可爱,虽是草娘的皮囊,可每一个表情神态都是小师弟。

伏传点头,是真有些为难:我如今虽已入道,也不能无敌于天下。做个独行侠倒是来去自在,想要守着这片街区就绝不可能。

谢青鹤反问道:为何要守着这片街区呢?

伏传一直在用养兵造反的念头谋事,将贫民街巷当作自己的募兵场,试图在这里发展壮大,遴选内外门弟子。被谢青鹤反问了一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狭隘了。

古来先贤传道,有哪几个是自己先立国定下道统,再以天子之身传下法本的?

不都是周游列国,一路走,一路收信徒,一路播散自己的信仰么?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伏传豁然开朗,笑道:大师兄想好下一步去哪里了么?

我只管修行。这事不是你来做主么?吃饭时再来唤我。谢青鹤将杯中残茶饮尽,也不在厅里坐了,转身去静室冥思修行。

伏传出门先去问三娘午饭吃什么,又让大郎二郎把伤者搬回屋子里安置,见鱼蛋娘还在门口等着,他又出去交代了一句,鱼蛋娘听说人救回来了,念了一声观世音菩萨,方才离去。

吃过午饭之后,王寡妇就找上门来了。

我也听说巷口有人受刺的议论,想着菩萨姑娘与你都忙,这不是,等吃了饭才来看看。王寡妇提着草编的篮子,装了素饼与鲜花,还有拇指大块的成色不大好的黑糖,这是她拜师的礼节。

三娘把她迎进门来,安慰她:小师父正在午歇,你进来坐一会儿。

院子里静悄悄的。

大郎在练习拳法,二郎在分拣药材,陈老太在屋内修行。

堂屋里也静悄悄的,谢青鹤每天大半时间都在修行,小半时间用来吃饭睡觉陪伏传,在这里隐居大半年之后,附近邻居大多数都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位主人。

王寡妇对谢青鹤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进门之后,难免张望了一下。

这院子虽然处在贫民街巷之中,让谢青鹤与伏传住了大半年,早就不是昔日气象。阑干阶梯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还铺上了平整的青石,挂在门窗上的竹帘子都一丝不苟地坠着玉石压线。

王寡妇见识有限,见过的贫家小院无不是满地黄泥,鸡鸭满地跑,姑婆席地坐。

走进这间打扫得清幽静雅的院子,王寡妇顿时觉得自己衣裳鞋子都不大干净,忍不住悄悄跺了跺脚上的泥。

哪晓得伏传已经听见了外边的声音,披上衣裳走了出来:屋里喝茶吧。

王寡妇看着铺在厅前的地衣,连连摇手:不了不了,我就我来给菩萨姑娘送礼。她把自己的草编篮子交给三娘,我做了些素饼,这花儿是我去城外采的,最新鲜的花

伏传跟她也算很熟了,见她窘迫,就在院子里的石头桌边坐下,吩咐二郎:拿个花瓶来。

三娘陪着王寡妇在伏传跟前坐下,送来茶水。

王娘近日身体可好了吧?肩上那根筋捏回去就行了,问题也不大。就是你那坏习惯要改一改伏传直接就把王寡妇带来的鲜花铺开,挑拣着往花瓶里插,三娘给你捎带的棉花弹了么?做上一床新被子,睡觉时不要歪着

王寡妇听他念叨家长里短,慢慢地放松下来,接话道:我那被子还能睡,就匀了二斤棉花给我婆婆,剩下一斤棉花与我的老棉絮打成一床,也是够长了睡着真暖和呀。都是菩萨姑娘的恩德,我这没什么可孝敬您的

伏传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花瓶插好了,拉长胳膊看了看,又吩咐二郎:放到茶桌上去。

眼见二郎把插得花团锦簇的花瓶子带进了屋子,王寡妇也与有荣焉,满面春光。

你的礼我收下了。明日开始来学功课,具体的安排就去问三娘。伏传说。

王寡妇连忙起身。

伏传又说:我在这里待的时候也不短了,若是有朝一日不在了,有些强身健体的把式,王娘尽可以授予他人,不必藏私。

这番话使王寡妇十分惶恐,又不敢多问。

伏传应酬两句送她出门,王寡妇再三拜谢之后,伏传转身离开,王寡妇就抓住了自己的老闺蜜三娘,问道:菩萨是要回天上去了么?哎呀,这可怎么好

三娘也不知道内情,这会儿也在抓瞎,含糊两句把王寡妇打发出去。

外边愚夫愚妇把伏传当菩萨拜,周家四口自然不会这么想。

毕竟,哪有菩萨成天跟人亲亲啃啃的?伏传还抱怨自己不是释家传人,非要穿道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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