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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后只是暗中保护他,并未在明面上给他任何势力。

以幼帝的处境,他敢往外生长爪牙,不管是韩琳还是阆田萧家,都会迫不及待对他下手。这就是幼帝的困境发展势力马上就要死,不发展势力迟早也要死。

幼帝只知道,这位苏子跟已经离开的冼花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可是,他又跟伏传关系很亲密。

年轻的皇帝有些聪明,也不够聪明,没有自己情报渠道的情况下,他对谢青鹤的来意很困惑。

幼帝走进经堂旁侧的千山殿,谢青鹤已经把千山殿库存的笔墨纸砚各色颜料都清点了一番,随手招呼幼帝坐下:皇帝想学什么画?

幼帝压根儿就不想学丹青。所谓找丹青师傅,不过是拉拢阆家的手段而已。如此冼花雨已经离开,幼帝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自身难保,何谈拉拢河阳党人?

朕不懂。苏子教什么,朕就学什么。幼帝说。

谢青鹤也不拆穿他的懒怠,三千大道皆可通天,学丹青也是学做人的道理,那都是无所谓的。

那今日我与皇帝讲一讲笔墨纸砚。谢青鹤说。

谢青鹤讲道总是深入浅出、妙趣横生,而且,他不查堂提问,也不喜欢留作业。

第一堂课说笔墨纸砚,就是纵横古今,道术体用,没有引用任何经典古本,大白话讲得头头是道。不但幼帝听得连连笔记,连几个没什么文化的宫监都如痴如醉。

求知是人的本能。任何人都喜欢听自己前所未知的故事。

知识的记录为了追求效率和准确性会变得枯燥无趣,好的老师就是将分门别类的知识糅合复原成生活中的真相,用一种更风雅有趣的方式,有目的和方向的教授给学生。

谢青鹤讲的是笔墨纸砚,也是幼帝与宫监们前所未知的过往与真相,传授更像是分享。

今日到此,我要出宫了。谢青鹤放下毛笔,指了指幼帝身边曾对他瞪眼的宫监,看你手脚麻利,以后堂上我使用的画笔颜料,都由你来打扫保养。仔细别弄坏了。

那宫监刚学了如何保养笔墨,马上就被点名干活,正有点摩拳擦掌,突然想起,不对哎!我是皇帝的奴婢,凭什么给你收拾笔墨?千山殿自有宫奴伺候!

没等他抗议,幼帝又暗搓搓地踹了他一脚,他马上眉开眼笑:是,师傅!

谢青鹤将挽起的袖口放下,幼帝竟然起身跟着他走到殿前,有些眷恋地问:苏师傅,下一课什么时候?明日再来好不好?

谢青鹤一口回绝:不来。隔日有课。

幼帝连忙说:那就是后日!苏师傅,朕等着您啊,您可早点进来!

谢青鹤还是摇头:来早了撞见宫禁,耽误皇帝上经课。待我吃了饭再来。

幼帝被噎了个目瞪口呆。撞宫禁、耽误经课都是假的,你就是想吃了早饭再来吧!说得好像宫里没饭吃似的!

谢青鹤挥挥手,跟赶鸭子似的回绝幼帝:我走了,别送了。

眼看着谢青鹤飘然而去,幼帝站在学宫门口,吩咐宫监:后日叫御膳房送吃食来学宫!多做几样好吃的,朕就不信,御膳还不如苏子家的早饭好吃!

宫监甲与幼帝同仇敌忾地愤然点头:叫苏师傅吃了一顿,以后都巴不得天天进宫吃御膳!

宫监乙则忍不住感慨:这位苏师傅讲课真好听,跟说书似的。

宫监甲也点头:若是苏师傅不讲丹青,给咱们天子讲经就好了。哎,那几个师傅,讲得人头大,冼姑姑也说讲得太艰深晦涩,耽误了咱们天子

幼帝摇摇头,将谢青鹤讲的好几句话都回味咂摸了一番,轻声感慨:经文丹青书墨,道理都是一样的。苏子虽只授丹青之道,旁征博引,道蕴其中。朕得真人矣。哎,快,快回去。朕要将苏子讲的话都记下来

另一边。

大师兄回来了。伏传在门前迎接。

谢青鹤则快步进门,说:替我准备笔墨。我今日为皇帝讲课,可录一册《丹青书》,日后放在藏库里,留诸后人。

伏传:

第146章

谢青鹤每隔一天进宫为幼帝授课,闲暇时候,要么在家中整理文本,要么去伏传的书房坐一坐。

伏传的书房是闲人勿进的禁地,里面放了许多近年收集的情报资料。各地矿藏盐铁地形风貌,县中世家谱系,朝中官员背景,更有许多北朝各部的人事分布、牧场方位在南郡的时候,韩琳只想着站稳脚步不被诛杀,进京之后,韩琳想的也是如何更进一步,伏传与他的目标完全不同。

骑马人虎视眈眈,后赵朝廷矛盾重重。伏传孤身入朝,想要力挽狂澜,谈何容易?

史稿记载未必都一一准确,也不够详实。谢青鹤闲来无事就去翻伏传花费六年收集来的情报,越看越理解伏传的小心谨慎。朝廷对外郡的控制力太弱,世家个个都是土皇帝。看似花团锦簇,实则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伏传借用韩琳剿匪的名义,一一凿实对外郡的实际控制,世家对此非常不满,明里暗里阻挠。

只因韩琳兵强马壮、战无不胜,背后又有伏传的声望加持,暂时没有大世家出面硬扛。且,韩琳也没有正面去挑大世家的地盘,只在各地收扫边角。两边的冲突被死死地捂住,勉强维持着朝中打嘴仗、暂时不对杠的局面。

伏传的眼界非常开阔,在他的版图内,北朝与中原是完整的。

骑马人南下,烧杀抢掠。贫民造反,还是烧杀抢掠。没有律法的乱世,哪一支势力是正义的?

至少韩琳这一支自认王师的军队,服从韩琳的军法管束,韩琳也接受伏传的劝说影响,令行禁止,极少扰民。单凭这一点,伏传偏心韩琳,对韩琳许多外露的野心视而不见,谢青鹤都能理解。

韩琳对外郡群贼有完整的剿灭计划,谢青鹤的突然回京打断了他的布局。

伏传去丞相府与他商谈,问道:你如今陈兵京中,难道是提防我?

韩琳故意穿着燕居常服,披头散发地窝在寝中,可怜巴巴地说:他打我一掌,我吐血三升伤了根本,这时候哪里能骑马剿贼?我是丞相,又不是将军,在朝中匡扶社稷又哪里不对?

伏传白眼瞪他:你再胡说?

韩琳才从榻上翻了起来,大大咧咧地坐下,说:我是不懂你到底要如何。你叫大郎日日住在我夫人屋舍旁,是,我知道他是大夫,他还带着他未婚妻老弟,那地方可是我家后院。妾室再是不值钱,里边也有给我生养过子嗣的妇人,已经死了一个了,你不知道外边管我叫绿琳?

这倒不是伏传故意搅局。一则印夫人拔毒之后始终体弱,大郎在给她调理身体,二则是印夫人拿不定主意,她既想和离,又拿两个小儿子没办法,一直在左右摇摆。伏传早几日就想把大郎召回,印夫人让韩珠文去跪求,见韩珠文满脸通红羞耻又为难,伏传就暂缓了两日。

韩琳也察觉到伏传有袖手不管的迹象,马上就来施压。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伏传理亏了。

说到底是你治家不力。你老娘不拿毒药去喂印夫人,能出这回事?伏传反扣一掌,抽得韩琳嘴角抽搐。见韩琳哑口无言,伏传到底还是选择了退让,待会儿我去看看夫人的药单子,若是差不多大好了,过两日就让大郎回去。用他的地方多着呢,稀罕把人绊在你府上?

大郎的离开,代表伏传彻底放弃对印夫人的支持,韩琳目的达成,嘴角微微上翘。

他和往常一样,给伏传敲核桃。偶然敲坏了就连同硬壳一起扔掉,单单拣出完整漂亮的果肉,放在伏传面前的冰瓷圆碟里。一边敲,一边说道:我家的事这就结了。珠文他娘是你和瓦郎亲手救的,他对你俩感恩戴德,你也不必担心百年之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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