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6)(2 / 2)
小镇出身的普通少年,为何精通医术?为何懂得内练之法?为何能与庄老先生这样的宿老侃侃而谈?为何能有折服庄园的书画文蕴?乃至于见识眼界,都与所谓小镇秀才家独子的出身格格不入。
他曾疑心新主人故作姿态,想要谋取利用的,也是他严苛训练下所获得的战力。
这份疑心没能持续很长时间,舒景就看见新主人手持竹竿,将前来聚赌的混混轻松打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新主人手持竹竿使的却是极其老辣精妙的枪术,一看就是正派传承、法度森严。大约是养尊处优练得少,施展起来还有几分生涩,可既然拥有此等高妙传承,只要勤加习练,迟早会登堂入室,成为一代大家。
这就让舒景彻底放下心来。吃上山珍海味的富家子弟,哪里还看得上他手里那碗杂粮饭?
至于新主人为何懂得枪术,这份传承依然与他小镇出身的背景格格不入,舒景已经不关心了。
他只是不想重操旧业,再一次被利用支使去做见不得光的险恶勾当而已。只要新主人对他的过去没兴趣,只要他做个老老实实的小厮,担水劈柴,乃至于看守门户,这些活儿他都可以做。
舒景端回来两碗面,谢青鹤吃了一口,嫌弃汤头不好,随便捡了些卤菜馒头当晚饭。
蒋二娘就把他剩下的面端给舒景,又给舒景夹了好几块猪头肉,另有两根卤面筋。舒景正伸手要接,谢青鹤吩咐说:动过的东西就不要给他吃了。
蒋二娘对此是不解的。
她在家中也经常吃爹和兄弟的剩饭,因家中男人的剩饭里多有油水,姐妹几个还要均分。虽说蒋家没有蓄养奴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家下人不是盼着吃主家余下的口粮?若是主家和奴婢分开吃饭,不肯将剩饭赐下,那才是抠门。
舒景沉默片刻,还是将蒋二娘手中的汤面接在手里,低声说:奴谢主人体恤。罪籍贱人蒙赐衣食已是恩恤,主人嘴角余食
蒋二娘虽然不懂这有什么问题,但是,弟弟说不给他吃,他还抢着吃,这不是不给弟弟面子?
舒景一句话还没说完,蒋二娘已经把他手里的面碗收走,说:不叫你吃,你抢什么?
抢舒景张了张嘴。不是你给我的吗?
在谢青鹤的示意下,蒋二娘把混混们留下的油纸包打开,重新给舒景分了一份晚饭。
没有多余的碗,就用油纸包盛着。各色卤肉菜搭配着,再添上几个馒头,一碗热茶。
谢青鹤与蒋二娘在院子里的桌上吃,舒景就在旁边廊下坐着,搬了个宽板凳充当食案。蒋二娘几次回头看舒景,发现舒景吃饭的动作很好看,不紧不慢,好像是在大庭广众下吃席,特别优雅。
吃过饭之后,蒋二娘给油灯添上油,继续收拾东厢。
谢青鹤说:二姐姐,天太晚了,收拾出来了也不好搬家。不如把家什都搬来再收拾?
蒋二娘对此颇为犹豫:我们若是走了,那伙人再来闹事怎么办?
谢青鹤说道:我适才问过领头几个人的出身,都是县城本地人。见蒋二娘还是不懂,他解释说,已然打服气了,又问过他们的来历。若是再来惹事,我必要找上门问罪。领头几个会约束底下喽啰不再滋事。
蒋二娘方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收拾香案的时候,蒋二娘又小心翼翼地问弟弟:你这是做法事超度那横死的鬼么?
谢青鹤今日没能把院子里弄清楚,不过,以他的经验,人鬼殊途,院子里有些鬼气也不能影响活人,根本不必告诉蒋二娘,哄道:嗯,已超度了。不止咱们家,隔壁的老鬼都送走了。
自从和离之后,蒋二娘就对弟弟多了许多信任,丝毫不怀疑他的说辞。
你什么时候学会驱鬼的啊?蒋二娘归置好院内的东西,又是书里学的么?
谢青鹤含糊应是。
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沿街的店铺都已经上了门板,偶尔开个小门,露出一角灯光。
唯独酒楼灯火通明,有揽客的帮闲立在门口,有店小二点头哈腰,相熟的客人们在门前叙礼,抱着琵琶月琴的市妓、官妓穿行而过,暧昧灯光下,带起一缕幽柔的香风。
蒋英洲就是酒楼常客,蒋二娘跟着弟弟路过酒楼时,很担心弟弟又要去喝酒听曲儿。
哪晓得谢青鹤目不斜视,沿着长街,笔直地路过。
蒋二娘还是有些担心,新赁的院子什么都好,就是离酒楼太近了,只怕弟弟抬脚就溜去玩耍。打小她就管不住这个性情蛮横的兄弟,如今弟弟看似懂事了,主意却更大了,也更不好管了。
从宽敞的院子回到狭窄的家里,所有人都感觉到逼仄难受,仿佛呼吸都紧迫了不少。
蒋二娘又忙着生火炊水,舒景主动上前询问:姑姑,我来吧。
在新家那边合伙收拾了半下午,蒋二娘倒也认可了他的劳动能力,自家的下人不用白不用,就坐在一边指挥他干活。一个小炉子要烧两人洗漱的水,颇费了些柴火时间,待谢青鹤和蒋二娘都洗漱完毕,舒景从缸了舀了冷水擦洗手脸,蒋二娘忍不住说:你夜里要宿在屋里,洗干净才好。
舒景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身上穿的还是新衣服,哪里不干净了?
自己捡些柴,烧壶热水洗脚。蒋二娘吩咐一句,关上了房门。
乡下人家烧火用的柴是去山里捡拾,捡多少烧多少,在城里居家就不同了,柴火也要花钱去买。不说下人,就是许多平民日常洗漱也都用凉水。
舒景把注满水的壶放在炉子上,守着凉水一点点变热,柴火焚烧的烟气让他神色变得非常平静。
谢青鹤在屋内打坐养息,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中。
没多会儿,洗了脚的舒景收拾妥当,关上院门之后,轻轻推开门。
见谢青鹤在打坐,他也没有即刻裹上披风斗篷休息,安安静静地靠着门板坐下。谢青鹤将晚课做完,缓缓揉脸出定。屋子也不大,坐在门前的舒景稍微倾身,人就跪在了谢青鹤的床前:主人。
说吧。谢青鹤端起放在床头的茶杯,温度刚好入口。
奴以小人之心揣测恩主,主人却不以奴为罪籍下贱之人,奴实惭愧无地。舒景俯身磕头。
谢青鹤将茶碗放在手里,看着浮起的一点茶沫,说:一碗饭而已。就算是罪籍贱人,谢青鹤也不会给人家吃嘴角剩下的饭菜。他觉得舒景实在是想多了,没事早点睡吧。
奴有话说。舒景连忙说。
谢青鹤点点头:说。
主人或是与街头无赖接触得少,并不知道此等顽物品性。多半是好吃懒做、性情乖戾之人,最擅欺软怕硬,又惜护颜面。今日主人在家将其打退,若只三五人也好控制,二十多人心浮气躁,只怕散去之后依然三五成群,吵吵闹闹互逞凶相,心中不能安服。舒景说。
谢青鹤当然也想到这一点了。
那群人刚被打退的时当然心里害怕,但,谢青鹤根本没有将人重伤,这就少了许多威慑力。
待散开之后,三五成群坐下多喝两口黄汤,老子老大天老二的豪情壮志又蹿了出来,与谢青鹤和舒景硬扛的勇气或许没有,趁着不注意往院子里扔些死耗子烂蟑螂,或是发觉蒋二娘独自在家,趁空上门欺辱这都是很可能的事情。
二十多人中,难免有身无家累、性情乖张之人,或是寻了外乡人上门犯案,也未可知。舒景过往的经验让他对这类事情非常熟悉,他觉得谢青鹤的处置是不够安全的。
你有什么想法?谢青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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