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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鹤喂蒋幼娘吃了两口小米粥,问道:三姐姐,你若是累了就休息。若是不累,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一说。他微微一笑,我是真的要替你报仇,你说得清楚些,我心里有数。

蒋幼娘有些不安,看着谢青鹤温和沉静的脸色,慢慢安静下来,开始叙述当时。

我其实,一开始,处得还好。我虽不想去做陪媵,爹娘收了别人那么一大笔钱,我也没道理去怪花了钱的人,恨她们不该买我。我就想,反正我是买去帮着绣嫁妆的,只管好好地做活儿,也算是靠本事吃饭,不是那等攀高枝儿的下流下贱之人。

一路上小姐都待我很好,说我绣活儿好,又说我性子好,我还能认几个字,把小姐身边的其他丫鬟们都比了下去。那时候我也知道这事不妙,初来乍到,怎么就敢把原来的人都得罪了?平时我就有意多讨好那几个丫鬟姐妹,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就是讨厌我。

只是那时候有小姐护着我,她们讨厌归讨厌,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到了京城之后,太太发了很大的脾气。责怪小姐不该临近婚期还往姑姑家跑。小姐受了训斥责罚心情不好,太太又查问小姐的嫁妆又训斥小姐不经心,嫁妆都是瞎糊弄,绣得不好,气恼之下,拿针刺了小姐的手指。

说到这里,坐在屏风外的贺静都张大了嘴巴。

赵小姐的亲娘是昌西侯的女儿,堂堂侯府千金,居然暴躁到拿针刺亲闺女的手指?

我受了排挤,又不是赵家的家生奴婢,小姐被太太责罚的事,其他人都瞒着我,我并不知道详情。太太叫小姐重新做绣品,我丝毫不知道太太曾经拿着我的绣品去打过小姐的脸,一心一意去讨好小姐,哪晓得我做得越是细心,小姐越是生气,再有几个丫鬟姐姐吹风拱火,小姐就更恨我了。

那几日我就过得很难过了,又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常日里吃不饱睡不好,总要被小姐身边几个大丫鬟欺负。她们人多势众,偏我又人生地不熟,实在弄不过她们。

后来春樱就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她假心假意对我好,偶尔给我送些吃的用的,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假惺惺地替我说几句话,我就真的相信她是个好人。

说到这里,蒋幼娘哽咽了一下,显然对春樱的背叛非常伤心。

过了十几日,春樱对我说,我这样在小姐身边是待不下去了。就算跟着小姐嫁到了迁西侯府,只怕也活不了几年就要被磋磨致死。不如想辙留在赵家。太太年轻时绣功出众,最喜欢针线活儿做得好的丫头,叫我做几样见功夫的绣样送到太太院儿里去,得了太太青眼,说不得就把我留下了。

我那时候就特别相信春樱,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她给我弄来绣线布料,我就做了一方四展的桌屏,说到这里,蒋幼娘抽噎了一下,我怕自己做的花样不够好,那四展的桌屏,我用了弟弟从前画的样子,梅兰竹菊图,夜里守着油灯一点点绣出来

东西才刚刚做好,还不及送出去,当然,她们也没打算让我送出去。这事儿就被捅到了小姐跟前。小姐十分生气,问我是不是很得意绣活儿好,问我是不是很得意能认字,问我是不是想勾引未来的姑爷我自然要否认,我原本也不想嫁人,更不想去给人做妾,做通房丫鬟,凭她千金小姐的姑爷何等身份尊贵,与我有什么干系?

蒋幼娘才说完这句话,谢青鹤就叹了口气。

赵小姐原本就恨她手巧心灵,她若是卑怯低贱一些,像个真正的奴婢一样,赵小姐或许不会那么生气。偏偏她不是奴籍出生,她还被谢青鹤带歪了想法,不想嫁人,想跟着蒋二娘一起,以后都守着弟弟过日子,连赵小姐的夫婿都看不上赵小姐受了羞辱,岂能放过她?

哪晓得我越是解释否认,小姐越是生气。从绣篓里拿起一把黄铜剪刀,非要扎我。我不肯让她扎,她就使人拉住我,把我困在地上蒋幼娘说得不住抽泣,戳了我的眼睛。

许是血流得多了,吓住了她,她不再训斥我,叫人把我拖了出去。

蒋二娘恨得直捶床:毒妇!

第170章 溺杀(16)

隔着一层屏风,谢青鹤与自家姐妹说家事,贺静与原时安被动地听了全程,二人都没吭声。

赵小姐与原时安议婚,有官媒中人打点三书六礼。原时安生母早逝,也没有同胞姐妹,只隐隐约约地听焦夫人递过话,说这位小姐生性烂漫,能写诗著文,不是那等只讲贤惠德行的睁眼瞎显然是媒人知道原时安在羊亭求学,追求诗文风流,为讨好他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原时安知道媒人嘴里没几句真话。

但是,官家千金亲自拿剪刀戳瞎人的眼睛,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那边蒋二娘在捶床咒骂毒妇,原时安也有些不自在。被骂的赵小姐毕竟是他的未婚妻。

说了戳眼睛的事情之后,蒋幼娘也再没什么可说的。

她伤了眼睛昏迷过去,赵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吓坏了,原本是想排挤外边来的野丫头,哪晓得被撩起性的小姐这么可怕。当然,她们更害怕的是闹出了人命,太太那边搪塞不过去。

此后几天,蒋幼娘就在屋里养伤,有人给她擦血包裹,撒了些止血药,还给她喂了些水米维生。

把事情前后交代之后,蒋幼娘伤重虚弱,疲累交加又睡了过去。

蒋二娘想起妹妹的眼睛,再想一想赵家的门第,心中生起几分无奈又愤怒的恐惧。

她提过唯一可行的报复手段,弟弟妹妹都不赞同。被蒋幼娘说了几句,反倒衬得她极度自私无理,使她生出了几分羞惭。

谢青鹤坐在病床前若有所思,蒋二娘看着就害怕:弟,你不要冲动。

官身平民本就是两种难以逾越的阶层,在蒋二娘看来,弟弟和赵家硬碰硬必然要吃亏。

小妹的眼睛已经这样了。蒋二娘擦了擦眼泪,捡出一条性命,已经是阿弥陀佛保佑。你好好儿的不要招惹是非,我和她下半辈子才有依靠。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和她要怎么办?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蒋家的独苗,咱们义勇不起啊,弟。

谢青鹤安慰道:二姐姐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蒋二娘哪可能不担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啊?

谢青鹤不漏半点口风:什么都不做。

屏风外边。

听见蒋二娘带着哭腔劝谢青鹤冷静三思,贺静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这事儿基本无解。

他带着人去迁西侯府跟原时祯打架,谢青鹤甚至在迁西侯府杀了人,把迁西侯府砸个对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迁西侯府至今都没有派人来找麻烦那是因为这事背后有原时安撑着。

如果原时安没能顺利醒来,贺静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青鹤在整件事里充当的是打手角色。外人看来,谢青鹤和跑出来给原时祯撑场子的辛仲道一样,都是花钱雇佣的江湖下流。非要类比,在贵人眼里,一个谢青鹤大概能和一百个家丁划等号。

这就盛世权贵的骄傲。

就算你单人匹马再能打,能对抗整个朝廷吗?能对抗代表朝廷的律法吗?

所谓的战力,没赶上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不能转化为军功与爵位,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谢青鹤一手破坏了迁西侯府对原时安的谋害,迁西侯府最终小心注意的人也只有两个,一是已经苏醒的原时安,一是母家能搭上魏国公府的贺静。谢青鹤?不过是一把刀,上不了台面。

谢青鹤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会在律法上得到任何支持。

赵小姐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使人震惊,可想要替蒋幼娘讨回公道,根本不可能。

奴告主的性质十分恶劣,与子告父等同,甭管有没有道理,上堂先坐罪受杖,打上一顿再说打死倒也不至于,打残废的例子比比皆是。就算蒋幼娘熬过了这一关,事情发生在深宅大院之中,所有人都是赵小姐的奴婢。蒋幼娘说赵小姐戳瞎了她的眼睛,谁能为她作证?

这事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赵小姐赔偿蒋幼娘几个银子,把卖身契还给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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