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3)(2 / 2)
菅氏上前对春姬深施一礼,夏女与两个仆妇也跟着屈膝,春姬连忙回拜。
菅氏是华璞的媵妾,其族姐菅夫人就是华璞的妻室,身份与一般妾室不同。她也是夏女夫君华离的生母。那日青州大战,华璞与华离都在乱阵中失踪,有人说是逃出去了,也有不少人说他们已经死在了乱阵之中,被砍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丧夫失子双重打击之下,菅氏也很憔悴。
饶是如此,菅氏还能保持着世家女子起码的风度,对春姬表示感谢:此事虽不能成,还要多谢女郎高义,甘愿舍却娇儿为我华氏留存一缕血脉。此恩此德,华家永世不忘。
春姬抱着自己的孩子,神色中却有三分焦虑:不知道陈家是否震怒。
二郎说,陈家少君姿态磊落,不似怪罪。原本我家幽囚在望簌门内,缺衣少食,常受盘剥,他作主叫我们搬到了祖屋居住,还写了一封荐书,叫二郎去青州府应募。夏女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打转,我想,以陈家目下的权势,也不必故意笼络我家。听说前年陈家攻陷恕州,直接就将芈家满门杀绝陈家少君会对我家这么示好安抚,应该是不会再做什么了吧?
春姬与夏女会约定好互换孩子,原本就是以防万一的打算。
万一陈家要对华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此举起码能替华家保住唯一一条血脉。
在此之前,华家的处境是真的非常糟糕。若华璞的尸体被找到了,华家还能得个痛快。最惨的是华璞和华离、华震父子三人都失踪了,陈起是让安莹不必很费劲的找,可安莹至今也没有放弃搜寻华家三父子的下落。
这种情况下,在青州城的华家众人就很难过。想示弱认输吧,华璞还没找到呢,陈家上下都提防着他们与华璞里应外合。除了示弱认输,华家私兵全都死在了青州城外,大势已去,还能做什么?
安莹把华家上下押到大街上清点人头,记录在册之后,就直接关在了望簌门的小院子里。
华家旧宅成了白芝凤等先生们的宿舍,白芝凤带着一批谋士住下来,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华家百年经营下来的繁华,更是不客气地在华家摆上了灵堂,烧祭外姓客人,搬了华家价值连城的寿材给范桢使用
华家上下近百口子,非但不能异议反抗,还得居家上下窝在望簌门的小院子里,艰难求生。
陈起离开青州之后,安莹对华家的看管放松了不少,准许他们自行谋生。
可华家是青州的大地主,华家子弟个个生来就是人生人,他们只会享受,不会谋生。
他们甚至也不敢怎么动作。随便出门跟人说句话,马上就有巡城士兵冲了出来,抓住了严刑拷问是不是知道华璞的下落了?人在何处?想打什么主意?
因为此等误会,华家已经有七八个旁支子弟死在了安莹麾下士兵手里,华家人人自危。
现在小郎君亲自往华家走了一趟,给华家二郎荐书安排去青州府入仕,又从华家挑了两个学伴旦夕相处,就是很明确地释放出善意。何况,他提到了春姬和夏女的孩子,这就绝不是巧合。
不管华家愿不愿意,夏女都得来别宫把孩子换回去,且半点不敢耽搁迟疑。
菅氏与夏女再次谢过春姬的深恩厚意之后,抱着孩子匆匆地离去了。
春姬抱着失而复得的亲儿子,将襁褓检查了一遍。确认孩子被照顾得很好之后,她才自失地笑了笑。把儿子交给夏女,把外甥当儿子抱回来,实质上就是拿儿子的命去换外甥的命。
她的夫家屈氏与华家是世交,公公屈宪曾为青州治中,与华璞私交甚笃。换儿子的事,早在春姬被褚瑷强夺之时就有了想法,不是华家的想法,不是菅氏和夏女的想法,而是春姬公爹屈宪的想法。
作为子妇,作为夏女的亲姐姐,春姬万分不舍亲子,也不敢拒绝公公的提议。
为旧主保存血脉,如此大义慷慨的义举,春姬怎么敢拒绝?
把换回家的外甥抱进别宫抚养,也是公公屈宪的主意。只是方才在别宫住了两天,夏女就找上门要把儿子换回去,这就完全出乎春姬的意料之外了。
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与不安。
看着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不哭不闹无比乖巧的孩子,她又觉得自己很卑鄙地庆幸换子失败了。
想起那日在范桢的灵堂上,那道护在自己身前单薄矮小的身影,春姬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自从遇见陈家小郎君开始,她好像总是在走好运。摆脱了被掳劫杀殉的噩运,又得回了心爱的亲生儿子
青州旧族总是咒骂陈家草莽之身,虫豸心性,这位小郎君是不一样的吧?
※
杨奚与华泽、华谷是旧识,却只喜欢与华谷凑在一起,二人都不怎么理会华泽。
谢青鹤说是挑他们仨来身边做伴,其实也不大喜欢跟小孩儿一起玩,除了叫他们陪着吃饭之外,就安排他们抄书。用相州出产的粗纸和笔墨,抄写圣人语。杨奚总是与华谷坐在一起,华泽则独自坐在另外一边,两边很少交谈。
太阳下山之前,三人都要把抄写的墨稿交给谢青鹤。
谢青鹤发现杨奚的字写得最好,其次华泽,与杨奚坐在一起的华谷就要差上许多。
他把杨奚和华泽抄写的墨稿收起来,留着以后相州慈幼院的孩子们读书所用,华谷交来的字张就直接投入火盆中烧了。实在是写得太烂,错漏也不少,没法儿给孩子们用。
但是,他也从来不说华谷写得太烂,每天仍是布置同样的功课,叫三人同样地抄写。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天,谢青鹤给华泽、华谷两兄弟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去探望亲人。单独留下杨奚,问道:你想回家么?
杨奚低头道:昨日还有两卷书没抄好。
那去抄书吧。谢青鹤吩咐道,没有再提回家的事。
到中午时,杨奚照例停笔等着吃饭。自从来了别宫跟随陈家少君读书,杨奚也跟着小郎君一样作息,从两餐改为三餐,若是夜里睡得晚,多半还有夜宵吃。
杨奚总觉得小郎君吃得虽然简单,不似父亲那样炮猪烤羊顿顿硬菜,但每样小菜都很可口美味。
哪晓得这一日的午饭却非常丰盛,单独一口汤锅,煮着水鸭与猪肉,另有好几样新鲜的叶菜与山笋这时候天寒地冻,鲜蔬极为珍贵,平时也就是小郎君的食案上能有两碗,杨奚与华家兄弟都不怎么吃得上。
这么丰盛的一顿午饭,杨奚有些受宠若惊,没动筷子之前,他先到内殿拜谢。
谢小郎君精心赐食。杨奚施礼时一片真情实感,这一顿饭不重赐食,重在精心。
杨奚与华家兄弟都是代表家族来接受陈家的示好与笼络,看似青云之上的机会,可侍奉掌握着兵权的贵人哪有那么轻易的?在家里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少爷公子,到了别宫的陈家少君跟前,那就是不可言说的下仆,就算陈家少君表现得再是礼遇,那也是生死一线之间。
谢青鹤开恩给他们放假回家,华泽与华谷都回家去享受亲族的慰问优待,唯独杨奚无处可去。
就算他回家去了,父亲兄长们也不会心疼安慰他。
万万没想到的是,父兄亲族那里得不到的温柔,小郎君补给他了。
慢慢吃。吃饱了也不急着去抄书,来了这么些天也不曾休息过,今日放假松快松快,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出门去找利叔,请他给你套辆车。谢青鹤年纪比杨奚小几岁,对杨奚说话的姿态倒像是上辈子在庄园授课,家中没有门禁,你也要早些回来,不可犯了夜禁,叫我去青州府接你。
杨奚连忙答道:奚并没有出门的打算,长日无事,多读两本书也好。
谢青鹤也很好说话:别宫中似有秦廷旧藏,你也可以去看看。还是得找利叔,让他给你派个人跟着,不要与此地卫士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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