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3)(2 / 2)
喝吗?伏传端起那碗早已冰冷的汤药。
林姑摇摇头,说:劳动两位小君子记挂。不过,我是楚家世仆,却在夫人跟前服侍,很早就喝过不能孕子的药了。她说起自己一生的遗憾,却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谢青鹤看了伏传一眼,开始调制药水,热水蒸脸化妆易容。
伏传就去安慰林姑:人时时刻刻都在长,皮破了能结痂,肉去了能生肌,就算吃了使人不孕的药,也能养得回来总没有人在你身上动过刀子吧?
林姑听得心花怒放,不住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喝了一碗药,小肚子痛了几日,下了许多脏血。这也能治得好吗?能长好吗?还可以怀上孩儿么?
伏传在前一世跟着三娘给不少闺阁妇人治带下病,经验非常丰富,他自己也曾用女身修行,对妇人的体内器官更加熟悉十分,这是谢青鹤也无法比拟的优势。这会儿一边安慰林姑,一边拿了拿林姑的脉象,仗着年纪小,指尖蕴气直接在林姑腰腹间探查了一番,说:能怀上的。
林姑屏气凝神地任凭他检查,闻言长出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真的能?真的能?
不等伏传再安慰,她爬起来端起桌上的药三两口喝了个精光。回头看着伏传错愕的眼神,她才恢复了一贯的安静卑弱,轻声解释说:万一总不能怀个恶人的孩子。
伏传也不说你现在大概其怀不上,点头附和道:是这个道理。以后找个伟丈夫才是。
那边谢青鹤已经改了易容的模样。
当初为了隐藏身份,他和伏传都换了女装,模样也改得很不起眼,只怕走街串巷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恢复了男身,仗着常年习武,平日里也吃得营养,长得比一般少年高壮,他给自己的妆容画得老成了几岁,模样也做了微调。
伏传早已习惯了他神乎其技的易容手段,林姑心中暗叹不已,这手法心机都太骇人了。
谢青鹤给自己的妆容弄得仍旧不长眼刺目,只是眉梢眼角都带着柔和舒展,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照着最玄学的话说,这就叫面善。总有一些人,长得不算惊艳,就是让你觉得顺眼。
谢青鹤想要混进燕城王府上打探消息,光是这张故意画出来的脸,就能给他很多方便。
林姑并不知道谢青鹤要混进燕城王府,见谢青鹤独自出门,她也不敢问谢青鹤的去向,只满心期待地围着家里这个小女打转,对伏传有了十二分的殷勤与谄媚。
伏传左右无事,说:那咱们出去采药吧。
后世许多常见的药,在这时候还是无人问津的野草,还得弄回来自己炮制,比较麻烦。
带着汤药苦味的豆饭谁都没有吃。伏传把那一锅豆饭用洗干净的破木碗装好,跟林姑出门的时候,顺手丢在了昨日见过煮老鼠吃的小孩家院子里。
林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话。
这个时节不敢轻易出面做好人。若是被这附近的流民贫户都知道他们家有余粮,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抢劫。底层生活毫无秩序可言,弱肉强食没有半点道理。
照着林姑的想法,这锅豆饭就算埋在土里,也不该施舍出去。
总归还是太心善。
想起那一日从天而降的伏传,林姑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也是伏传这份善心的受益者。
※
谢青鹤早几日就确定了燕城王府的位置,出门之后,他沿着王都长街,一路往西走。
燕城王本身也是妘氏皇族,皇帝把他扣押下狱之后,王府中上赐的奴婢大多都收回了宫禁,他原本最心腹的家臣、家僮则都在漫长的绝望中,被皇帝有意无意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回燕城王突然出狱力挽狂澜,皇帝也不可能再把他关回监狱,燕城王就回了王府。
十年前,皇帝把燕城王关押起来,就是关着。没有说燕城王犯了什么罪,也没有褫夺燕城王的封号、身份,于此相关的诏书圣旨,一概皆无。
所以,十年后的今天,燕城王被放了出来,也不存在什么平冤昭雪,复位回府。
本身就没有定罪,没有削爵,就自己回去住着呗?
朝野之中也有不少人替燕城王鸣不平。
当初摄政托孤的燕城王,对朝廷江山君主都没有一丝过犯罪孽,莫名其妙被关押了十年,出山就挽江山于倒悬,这么大的功劳,这么大的委屈,就不值得皇帝一张罪己诏?
当然也有维护皇帝对着燕城王唱反调的,这批人以丞相韩瞿、郎中令王琥为首,言必直斥燕城王私心祸国,明明都要把陈家主力全歼在天京河,怎么突然被陈起杀了个回马枪,搞得禁军十陨其半,王都元气大伤,这难道不是燕城王养寇自重,故意恐吓君上以求自挟兵权吗?
燕城王不欲陷入朝堂争端,退了一步,交出兵权之后,不吵不闹回王府养病。
他在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住了十年,浑身上下都是病。
与此同时,他也把皇帝赐给他的奴婢美人,全都拒之门外。如今在燕城王府服侍当差的,多半是听着风声找回来的王府旧奴,又或是一些失去营生、没有饭吃的王都贫民。
谢青鹤一路溜溜达达到了燕城王府门外,发现这里居然门庭若市,围拢了不少百姓。
这批人多半都不是贫民,带着车驾和家僮,有人立得久了站不住,要几个奴婢扶着也不肯走。
燕城王府有门子负责拦人,顺便维持秩序。好几个来来回回地在人群里打转,不停地劝说:王爷正在病中,不是不见,实在是起不来要么,郎君留下帖子,先回去?待我们王爷稍好些了,再发帖子请郎君来府上叙话。
被劝说的来客看上去也不是不讲理,拉住来赶人的门子,浮肿疲惫的眼皮眨出泪水:我等岂会不知道王爷艰难之处?可如今奸佞当道,天子以国法戕下民,我等下民不来哀求王爷,还有何处可以伸冤?若是王爷都不肯抚慰下民,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活路啊?!
哐当一个大帽子甩下来,话里话外推着燕城王去和皇帝打擂台,门子听得脸都绿了。
自从楚家求上门,燕城王上朝掌掴郎中令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燕城王府门口就聚集了大批前来哀求申述的老百姓。大部分是想求燕城王出面驳回皇帝封城的旨意,让他们这波不高不低的中产家庭也能逃出王都,避开被陈家屠城抢掠的悲剧,另还有一部分则是被王琥等党羽戕害过的下民,想要找燕城王替他们做主
这批人的来历非常复杂,有听见风声自动自发跑来的,也有王琥等人暗中派来的。
不管这批人的来意背后是真心诚意想要祈求燕城王主持公道,还是故意挑拨燕城王与天子不睦,滚滚民意已经把燕城王架在了火上。
有了这一批堵门不走的恶客,谢青鹤想要混进王府找个差事的计划就比较艰难。
一来门上没人顾得上他,二来就算王府缺人,外患如此汹涌,稍有治家经验的管事也不会在这时节轻易收人进府,以防止混入奸细,被有心人抄底。
明知如此,谢青鹤也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计划。他不远不近地混在人群中,听着附近人说话。
谢青鹤出来找活儿干,穿得朴素,独身步行,也挤不进呼奴使婢的那一拨人群里去。那边都是请求开城逃亡、薄有资产的富户,谢青鹤这边聚集的则多半是受了权贵欺压,无处申诉的贫贱之人。
和吵嚷着与门子说得你来我往的富户们不同,这边的人大多数都很沉默,有跪着的,有蹲着的,也有不少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又仿佛带了点希望地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
少数人也会不断地唠叨,向身边的人诉说自己的委屈,诉说这世道的不公
谢青鹤穿行其中,看见妇人甲拉住了老翁乙,妇人甲嘴里不断地重复:赭小郎打死了我女,说我女是撞死的,谁人撞死了满身伤?老人家你见过吗?撞死的能把腰骨撞断?被她拉住的老翁乙却对着她不停地说:我祖祖辈辈都在圩乡种豆,五世皇帝也吃过我祖爷爷种的豆,我家有五世皇帝钦赐的马蹄金,谁也不能抢了我家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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