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事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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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无经验,本章不幸字多,慎入)

走到东街太学士府时已晌午,她喜滋滋地踏进大门,小心翼翼捧着瓷洗,朝里面喊:“山先生,齐先生!我来了!”

山九枭和夫人齐茵在里屋应了她。

还没等他二人出来迎接,一个熟悉的人却从内堂探出身。

待她一抬首,笑容霎时转变为十足的吃惊:

“哎?”她停住脚步,“沈督察,你怎的也在这里?”

沈扈笑:“我来看望先生。”

没等尽欢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情,山九枭和齐茵从里屋出来,招呼着她进来坐。

齐茵笑眯眯地给她沏茶,山九枭忙着介绍沈扈这个隐藏的门生。

“我道为何沈督察这一路都帮着我呢,先生您真厉害,门生都培养到圣上身边了。不过先生,您让沈督察这么光明正大地到学士府来,不怕上头怀疑么?”

她脑子转得快,揣测沈扈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帮她,觉得是友非敌。

沈扈沉默,不否认。

“鬼丫头,你先生我行得正、坐得直,不像你似的成天把什么事都挂在嘴上,我怕什么。倒是你一天到晚往我这跑,我还真担心你把我给卖了呢!”山九枭打趣她。

“先生!我还不是为了先生的事业,难道先生当初见我可怜收留我、叫我去考有道科、教我做官,是专门把我招到门下卖您的?”

齐茵将她杯子一推,笑道:“丫头片子,吃茶去,还管不住你的嘴么!”

尽欢喝口茶,将洗子放在桌上,道:“对了先生,这是给您的。”

山九枭拿来一细瞧,看向她,又端详片刻:“上好的瓷洗,秘色瓷啊?”

尽欢也打趣:“先生,慈禧哪里是上好的!”

山九枭还未想过来,沈扈一笑了然:“此瓷洗非彼慈禧。”

众人都笑她张口就是冷笑话。

山九枭不住地把玩这洗子,打听到是韩呈赐给何方正,何方正送与她的之后更是替她高兴。

齐茵道:“今儿中午都留在这儿吃饭啊。要吃什么?师娘给你们做!”

尽欢欢呼雀跃:“要吃醋里脊、糖蹄髈!还有蛋炒饭!”

“豁!你这丫头一开口就是硬菜,成,给你做去!不过,这蹄髈得煟上好几个时辰,暂时做不来,下回你早早儿地跟我说,我一早就煟好!”

尽欢喜喜乐乐地答应了。

沈扈说自己不必麻烦,就借尽欢的光蹭顿好的。

齐茵还做了紫菜汤,一桌饭吃得和和气气。两个先生瞧着两个年轻人在饭桌上斗嘴皮子怼来怼去,相视而笑,像爹妈看儿女。

尽欢笑得没心没肺,沈扈不似她毫无戒备,略有深意的表情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吃完饭,沈扈要送顾尽欢去南街中丞府,问她要不要坐轿,她说不必,就这么近的一段路,饱腹不如走走,轿子颠来颠去的反而难受恶心。

太学士府与中丞府间隔了昭圆厂、潘报厂,沈扈便伴她散步。

昭圆厂和潘报厂遥遥相对,一个淘换女子爱的物件,一个囤积男子爱的物件,是京城最繁华的两座文化货物市场。

顾尽欢说自个是个外行,沈扈也道自己不济,却你赶我、我赶你地溜到潘报厂看古玩。

溜了一会儿腿溜酸了,包了几样点心找家戏园坐下喝茶听戏。

台上演的是一出新鲜戏,沈扈好奇,说这戏倒没听说过,其实那些经典的曲段他也不懂,毕竟他是个连汉话都不大地道的草原人。

尽欢浮起一哂,打手势叫他安静听戏。

他听了一折听不懂,只管替她倒茶。

边上坐着几个年轻女子,衣着光鲜,嘴里一边叫嚷着一边磕着瓜子,瓜子皮沾着口水乱飞。

沈扈见尽欢微微皱眉不妙,拿尽欢的扇子把儿敲了敲那头桌子,叫她们文明点。

尽欢面无表情继续看戏。

没承想那几个女子本不爽别人打断,面上挂不住,一见沈扈长相是顺眼极了、语气又彬彬有礼,就解开了一肚皮子的骚气,言语中居然暗指沈扈对她们有意思才拿扇子把儿调戏。

沈扈又气又臊,将扇子收回不知怎么好。

尽欢面无表情继续看戏。

但那几个女子不检点地将手移到自己桌上碰到那把扇子时,尽欢的面无表情就是过去式了。

她伸手拂开挪远扇子,道:“听戏就听戏,说什么,动什么!”

“哎,这破戏我们还就不爱听了,管得着么你!”

“管得着、管不着的你说了不算,你不乐意听戏大可别地儿溜跶去,别污了我的耳朵、脏了我的扇面。”

“不是老阿姨你谁啊?我还偏就说给你一人儿听了!我做我的事,这烂戏破辞吊丧曲儿,也就你这把年纪的爱听乐意看!”

尽欢扭头,瞥了她们一眼,给自己满上一杯,道:“小丫头,听你这口气,得比这台上台下有才学得多哟。我倒要听听,来!”

有人劝她说这可能不是个惹得起的主儿,可她不听,嘲弄道:“哼,您可别不服气,要说这吟诗作对,这京城小姐里头就没我这样的!”

尽欢笑:“是没您这样的,却是没这样泼皮无赖、大言不惭的。”

旁边看热闹的跟着哈哈笑,把那女子脸皮笑红了。

那女子们专捡唐诗里的句子来嘲讽她:“有句诗你听过没有?今儿冲你这张老脸我告诉你,叫——铅华不可弃。”

那些女子笑得嘻嘻哈哈。

她对:“我是——酒香安能逋。”

“砌下梨花一堆雪。”

“纸上唐诗两句风。”

众人起哄叫好。

女子羞恼,一把按住尽欢端起茶杯的手:“寻芳不觉醉流霞。”

“遇恶聊叹凉清茶。”

“明月不归沉碧海。”

“蠢材无来弄班门。”

女子急了:“你你你……口出狂言!”

她对上瘾:“我我我……舌灿红莲。”

众人被逗得直乐,女子们噎得说不出话来。

尽欢扇子一开,一合,敲敲女子的肩膀:“你用尽是唐诗里的现成的句子,还是念过书的,不过小姑娘,要做学问得好好修炼,还有以后看戏文明点……上面不用停,继续唱你们的!”

喊完甩头就走:“吃饱了就骂厨子,下次骂戏之前先打听打听这戏是谁写的。”留给她们一对儿白眼。

沈扈随即跟上,不忘捎上那些点心。

出了戏园子门,她就把扇子别在腰间,腾出手帮着追她来的沈扈提点心。沈扈眼睛里带着笑意,道:“你还真厉害,三句两句就把她们说懵了。”

“一些草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真气的是,怎么我就成老阿姨了?”她气得直吹额前的碎发。

“许是你说话老气横秋。”不等她反驳,沈扈又问,“哎,我好奇,那戏到底是谁写的?”

她斜眼瞧他,一撅嘴,不回答他。

二人没察觉到,他们走后,就从戏园子里奔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张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一直跟到了中丞府。

还没等他们进府,那两人一望那门口的匾额惊讶相视,追上去请住顾尽欢。

尽欢问他们是谁、自己并不认得。

这两个人自我介绍是去年乡试考中的举子,却并未当官。

一个叫贾诚,一个叫林抱声。

听闻兰台府杜晓生杜大人大名、又见她方才出口不凡猜测她就是杜大人,这才追来拜访。

尽欢告诉他们,她不是兰台大夫杜大人,杜大人是个男的,自己只不过小副手罢了,笑着礼貌了两句。

心想着自己是否也能有这么一天——天下学子以她为表率,然这样白日做梦的想法转瞬即逝。

她现在不大乐意听这两学子太多的话语,要尬聊她恐怕也不擅长,可这两个人并没有和她扯闲篇,他们求她引见杜大人,她起初不大肯,以为是要走后门。

直到跟她讲起了一件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让她全程聚精会神地听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沈扈在一旁边听边给她捋平了。

原来,二人去年中了举,报了今年秋季的会试,便提早半年来到京城积累应考的名望,没想到刚有了一点点名声,凭空冒出一群以化名“谦谦君子”的人为首的无赖,对他们的一切妄加评论,甚至经常问候他们的身体和家人。

他们现在不谈名望了,就连基本的生活安定都做不到,客栈回不去。

今天在戏园子听戏,戏辞所写使人越听越愁,没想到能遇到尽欢怼人,这才冒昧打扰。

帮人不是随便就帮的。

尽欢本并不打算伸出援手,一来自己不愿意管闲事,还有便是因为对他们心存疑虑:

为何会有一群无赖无端找上门来?这两个人会不会自身就有问题,就一些细节对自己有所隐瞒?

当他二人说他们特地去调查过那些无赖的底细,道出那些无赖平日里的行径后,她再也坐不住了。

“……那些流氓无赖,一向以污蔑、抨击别人为生,却从不留下自己真正的姓名,识字、会写,就总在别人住宅外头悄悄张贴大字,将这个人骂得狗血淋头,骂多了他们的化名也就传开了。”

“……我们打听了,其中一个外号‘赖头三’的,就在我们到京城那几天刚骂得一个女子悬梁自尽,更令人难过的是,并没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讲话,大伙儿看了那无赖写的话,都觉得那姑娘是自作自受,可怜她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却没有地方喊冤诉苦……”

天子脚下居然也有这般丧尽天良的混蛋!

尽欢胸中像堵了一块石头,听得她叹息摇头。

她联想起了过去穷困潦倒的时候,什么人都能在她头上踩一脚,那段受尽委屈却只能唾面自干的日子,回忆起来一把辛酸泪。

沈扈也愤愤不平。四个人手边的茶水竟是一口没动。

“那他们又是为什么骂你们呢?”

贾诚道:“我的一点小名气源自那一日在太白楼与别人切磋画艺、书法。谁知道就在当天晚上客栈门口就被贴了大字,说我刻意卖弄才学,说我是自知科举考不上才另辟蹊径,甚至有人编排我往年没能考上肯定是因为我勾搭大官女儿没能成!至于抱声,比我的还不堪。”

林抱声酸着鼻子:“就因我与贾哥一道儿,他们便说我不检点,说我一面钓着京城公子哥,一面靠贾哥攀高枝后考中让我跟着沾光,骂我便算了,他们竟然去扒我家的底子,将我爹娘说得不堪入目。京城百姓不明是非,只知起哄,我们还未应考就臭名昭著,连客栈都不敢回。”

沈扈大惑不解:“他们这么糟践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有什么好处呢?

越是不解,他们越是气得慌。

就像你高高兴兴走在路上横空被糊了一脸稀屎一样,糊你屎的人你不认得却说我是故意的,指着你笑的人你也不认得却说你活该。

顾尽欢道:“这世道有人就是以此为生,雇主花钱他们骂人,你们怕不是招了别人的记恨、或是……叫哪个本届考生眼红了。要么,他们就真的是闲得慌,全是一些活在最底层的渣滓,心里阴暗尽靠一张狗嘴到处咬人以求心理安慰,他们觉得就算别人骂他们,也能说明他们有存在感,遇到这等蛮不讲理的小人还真难对付。”

她不轻易说小人这个字眼,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小人是比她本人更无耻的小人。

林抱声愁道:“大人,您可是朝廷的官员,连您也没法么?”

尽欢脑海里各种点子飞速地闪现,要逮住那些化了名的人不容易,关键即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动手抓人,因为他们行踪不定,又不晓得他们通常在什么时段行动,如此难免被动;

若要不被动,须得引得他们自个儿出来,可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被雇骂人、还是自发骂人,怎样才能让他们出来呢?

“你们先……哦对了,眼下客栈你们是回不去了。这样,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我今儿晚上想想主意。”

她唤了阿丧来给他们安排厢房住下,二人感激涕零。

沈扈的眼光倒意味深长了起来。

尽欢晚间没吃什么东西,即便隔着道墙,那家家做饭的香味仍勾馋虫。

不吃!一来是午饭吃得饱,二来是没心思——她正被自己顺手揽下的担子烦忧着呢。

她猜想,这些流氓无赖都是一条道上的,倘若其中一个被花钱雇了,其他人见他挣钱定也会找到买主,赚上一份外快;

可这些人又是小人,难以用常理推断,万一有人靠这个挣钱却藏着掖着不告诉别人、偏要玩一把内部竞争的阴谋,可如何是好?

因而眼下得先摸清他们的底细。至于怎么摸清,即是她此刻犯难的根要。

想不到办法,她就会烦躁,想出去走走,然,又不能放弃这份压力感,否则放空的脑袋更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这人真是不需要动脑子的时候一把歪主意像泉水汩汩堵都堵不住,而等到要用的时候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嗯。

阿丧从大门口走来,说督察院送来一封信。

尽欢没接到手就知是沈扈那个闲人,口中吐槽他就这么远的地方还用得着送信。

打开一看,是他下午回去后私下调查的在京城发生的案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报过官但没法审理、不了了之的恶语伤人案。

沈扈在信里说,即便不都是他们那伙人干的,这么多案件里也有那么一些和他们逃不了关系,据他分析,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应该就是以这个为生,还有一小部分是真闲真无聊。

虽然这些她早已想到,但还是感谢沈扈不辞辛劳帮她的忙。

文聘说的没错,他确实数得上正人君子,心地蛮善良、人格也正直。

夜深灯熄了,她躺在榻上难疑入眠,凉席、凉扇也无济于事,甚至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好容易决定不再想,入睡前仍在仔细搜罗一些灵感,闭上眼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了这些天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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