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生别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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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找死。”
这便是王了然听完顾清影的叙述后下的结论。
少年还没有就寝的打算,穿着一件青蓝色的长衣,一袖作结,一袖舒展,典型的南域风格。
他一手握着一把小刀,一手握着一个只剩脸部还没刻好的小木人,神色倦怠。
那日他本要给玖礿写信,可提笔后,对着一片漆黑就什么都下不了笔,纠结了许久,写废了一张又一张,最后还是让东颜皖在给南域的信里提一句即可。
地上堆积了不少木屑,桌上摆着七八个木人。
刀下的少年眉目挺拔,连衣裳的褶皱都逼真极了。
王了然停了手,告诉顾清影——
“她在找死。”
顾清影凝眉,等着他说下去。
王了然轻声叹气,“宗风翊要杀她,就是为了掩盖当年自己做的孽。而顾道长要好生活着的话,就也要装作自己不知道他当年做的孽。”
“如果你救走苏棠的事情传到宗风翊耳中,你觉得你还能活命吗?”
“他本就下令要让苏棠死掉,装成火事意外也是个好办法,最好的是方休也没有追究此事,所以我们瞒下来了。”
少年眸中灰暗,“可是现在柳无归知道你把苏棠带走了,他去拦你,你拒绝了他,还打伤了他,是个人就会愤怒。”
“如果他因此记恨你们,跑去向宗风翊报告此事,你和苏棠都没有生路。”
顾清影摇头,“他不会。”
王了然笑了,“顾道长不是柳无归,怎么知道柳无归不会如此?同样,苏棠也不是柳无归,你不是觉得她恶毒么,若换做她是柳无归,她会如何?”
“柳无归想杀她,失败了一次,会不会再来一次?”
顾清影想起柳无归那日落寞的背影,只凭直觉道:“我觉得他不会再主动现身了……”
王了然点头,“也对,你了解他,这么推测也有道理。可是苏棠不了解他,苏棠大概只觉得柳无归没有得手就会心存记恨,会再来一次,若还不得手,会玉石俱焚也不一定。”
顾清影指尖一颤,“所以……”
王了然抚摸着木人的胳膊,“所以她去等。第一次,她神智更不清醒,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穿着显眼的衣裳,守株待兔。”
“可能当时她的体力难以支撑她去更远的地方罢,她在等柳无归,她觉得柳无归这些日子都没出现是因为找不到地方,所以想尽量暴露自己一下,不过却等到了你。”
“第二次她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少有人去,所以下山,又怕被路人看到自己,反而更加暴露你救走她的事,所以戴着斗笠遮掩。她恐怕觉得柳无归还是会注意自己这个欲盖弥彰的人,所以就这么往山下去,一路观察那剑客是否在附近。”
顾清影听到这里,忽然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王了然继续下刀,已经雕刻好了木人的眉眼,“只有她被柳无归杀掉,你才真的安全,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罢。”
“如果她自尽,而柳无归又告发了你们,只要有人到那个屋子里去查,就会发现端倪,更何况如果她真的死在屋里,顾道长一定会让她入土为安,给她挖坟立碑,就算碑上不刻名字,也是留下了铁证。”
“所以她觉得只能死在柳无归手里,平息他的怒气,一切就结束了。”
王了然无奈,“苏姑娘真的不是良善之辈,觉得谁都跟她一样睚眦必报,不是么?”
他语出惊人——
“我还猜……顾道长曾明确地,拒绝了她。”
顾清影猛地收手,衣袖一过,碰倒了桌上一个小木人——
王了然把手里的小刀一松,竟正好将它接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将它放回桌上,又捡起了小刀。
“但凡顾道长给她一点盼头,她也不会想死啊。”
少年的尾音带着莫名的嘲讽,似在帮苏棠控诉顾清影的绝情。
“顾道长可以想象一下,她是怎么拖着那个身子,爬到亭子顶上的。”王了然嗤笑出声,“呵,顾道长应该想过罢,只是害怕这么想,所以想到一半就不敢想了。”
顾清影缓缓抬手,捂在了心口上。
下一刻她就飞快起身,一步未停地冲出了王了然的房门,直奔向府门外,上马远去。
东颜皖端着药汤进来,王了然也正好又雕好一个木人,冷冷道:“还是把药倒了罢。”
东颜皖道:“您别讳疾忌医啊,眼睛总能好起来的。”
王了然把小刀夹在指间把玩,轻抛入空,又像看得见一般接住它,“不是讳疾忌医,是不信那些大夫,是药三分毒。”
东颜皖便不再劝,“公子,为何当初要把消息告诉那个姓柳的?”
王了然道:“顾清影心智不定,苏棠又是最惹她可怜的时候,若两情相悦,她还能把人送走么?”
“柳无归拦不住她我知道,可只要他去拦,顾清影就觉得对不住他,这种自命清高的人,身上本就像带着枷,名为道义,不肯随心所欲。”
“她想把人留下……”
王了然突然停了话音,思索再三,“她想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她无法处理苏棠这个人,留下,就觉得愧对师父,送走,又会迟疑……”
“她不是自以为心性坚韧,自以为要负担门中重任,现在有一个让她毫无办法的人,除了把这个人从身边推开,别无他法。”
东颜皖其实在门外听了多半,“可是在下方才听她说的话……她不是很上心么,分明很感动……”
王了然点点头,“是啊,可你以为她会怎样——跑回去倾诉衷肠,带着人归隐山林?”
“呵呵,前辈还没有孩子罢。”
东颜皖不料他突然问这个,“是,在下尚未娶妻。”
王了然道:“少主儿时曾喜欢蛐蛐儿,养在一个精致的小罐子里,呵护备至,它稍微懒怠一点,少主就以为它是生病了,急得不可开交。”
东颜皖道:“这正是孩子心性啊。”
王了然继续道:“他越来越痴迷蛐蛐儿的时候,师父让我把那个罐子丢掉了。”
东颜皖一愣,“这——”
王了然苦笑,“师父其实没有明言,她只是跟我说……少主不是能一直逗蛐蛐儿的孩子,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该做,蛐蛐儿是好玩,可蛐蛐儿不动,他就着急,蛐蛐儿长大了,他就欢天喜地——”
“将来的一域之主怎么能被这种东西轻易地牵制情绪?”
东颜皖低头叹了口气。
王了然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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