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_116(2 / 2)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那个男孩有一位母亲,据说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而他没有。
哥哥说到这里就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他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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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后,当我在兀鹫城再遇见我的哥哥,惊异要多于喜悦。毕竟当你看到一个杳无音信得仿佛已在世上消失的人忽然出现,第一反应肯定也不是重逢的欣喜。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躲在他身后,躲避那些滋事的暴徒,脑海中久久盘桓着这个问题。
“杰里米……”
他看到我,惊异同样多于喜悦。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早已对我和妈妈心灰意冷。但哥哥还是哥哥,我所熟悉的,温柔又可怜的哥哥。哥哥禁不住别人恳求他,那是他的软肋。你如果涕泗横流地向他诉说委屈,他保准会哭得比你还厉害,然后不管不顾地想要将所有的温暖给你,仿佛你遭受到了惨绝人寰的对待。
只要能温暖你一点,他便无比安慰。
但实际上,他才是活得最不轻松的那一个,甚至比很多人还要痛苦。但不知是麻木还是迟钝怎么的,我几乎听不到哥哥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发泄。他就像一株夹在石缝里的衰草,沉默而顽强地在寒风里摇曳。哥哥的手永远是温暖的,目光永远是温柔的,尽管再见他时,他手上戴着线织手套,双眼不复存在,但哥哥永远是那个令人安心的哥哥……
见鬼,我有点难受了。哥哥瞎了双眼都怪我,我明白。但我当时太小了,甚至把他对我和妈妈的付出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们一个是孤苦无依的寡妇,一个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惨的人,别人照顾自己太理所应当了。
我知道哥哥活得很累,其他男孩玩弹弓套麻雀时,只有他在洗衣做饭,下田耕地。我们也许是最糟糕的领养人家了,但哥哥从未抱怨过一句。妈妈精神不稳定,偶尔对哥哥大吵大闹又出言安抚,而哥哥每次都能原谅她,只要她痛哭着诉说自己的不幸。
哦,对了,妈妈有时候也会抱着哥哥说,“罗,收养你是妈妈的福气。当时孤儿院的人们阻止我领走你,说你身世古怪,行为不端……我没听他们的,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现在看来真是选对了……”
那是哥哥第二次哭泣,哭得比村里最美的姑娘蕾贝卡好看一百倍。有男孩说他看见蕾贝卡一哭,心都要碎成肉片片哩。但哥哥一哭我却觉得好看,大概因为他不是女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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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意识到哥哥的神经绷到极限,是他六岁那年。那年哥哥在村里发现了一座小教堂,里面有一位年迈的老神父,经常做些给人举办婚礼、进行弥撒礼拜什么的无聊琐事。
我们对教堂这种地方比较淡漠,但哥哥却很向往,每天只要闲下来,便着了魔似的往老神父那里跑。入夜他也不倒头就睡,而是在灯下翻读一本破旧的经书,然后双眼亮晶晶地跪在窗边,面向丝绒般的深蓝夜幕祷告。
他也时常为我祷告,期盼我的病能够赶快好起来。他祷告的声音就如歌唱家那般动听,我想如果是哥哥的祝祷声,说不定上帝会认真地听一听嘞。
但好景不长,那位老神父不久便魂归上帝,教堂也很快被拆毁了。那一段时日,哥哥就像一个灰心丧气的木偶,总是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后来村里的信教者们简单举行了老神父的葬礼。葬礼那天淅沥下着小雨,哥哥穿着黑衫黑裤,哭得悲痛欲绝,一路小跑追着送葬的队伍,跑上了山坡。在老神父死去很久,哥哥都会到他简陋的坟前祭拜,收拾杂草,然后回家,继续照顾我和妈妈,照顾这个破烂不堪的家。
“杰里米,今天阳光很不错,我背你出来晒晒太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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