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楚璇正捏着乳饼低头吃得香,倏然觉得殿里好像过分安静了,连那间歇翻动奏疏的簌簌声都许久没有响起了,她抬头看去,正撞上萧逸投过来的深凝注视。
两人俱是一怔,萧逸立刻冷下颜色,沉声道:“那饼有什么可啃的!”
伺候在一旁的高显仁心里一个咯噔,忐忑起来,暗道陛下这是不满意他安排上来的膳食么?一颗心正悬着,忽听萧逸硬邦邦道:“你倒是喝点汤啊,也不怕噎得慌。”
高显仁:……
他险些没绷住,噗嗤笑出来。
但唇角刚微微勾起,便被萧逸阴悱悱瞪了一眼,忙憋回去,上前去给楚璇舀汤。
这一顿饭自是吃得别扭,皇帝陛下明明一副孤身端坐、不苟言笑的高冷模样,却什么都要管。一会儿嫌楚璇只啃饼不喝汤,一会儿嫌她只吃菜不吃肉,一会儿又嫌用膳时间长汤大概凉了,把高显仁指使得团团转,直呼哧呼哧喘粗气。
膳食撤下,天边暮色初显,设在琼华殿的夜宴也该开席了。
这一场家宴是萧逸为萧鸢庆功的。
萧鸢大胜突厥归来已有月余,本是奇功一件早该嘉奖,中途出了圈占农田的事被耽搁了下来。如今案子已审结,楚晏也安然出狱了,这推延已久的庆功宴自然该提上来了。
萧鸢是梁王萧道宣的次子,抛开其蛮横狷狂的秉性不论,倒是个骁勇善战的悍将。自二十岁封云麾将军以来,一直掌控着洛州、宛州十万大军,堪称梁王最坚实的臂膀,其风头俨然超过了他的兄长梁王世子萧腾。
萧逸之所以要隆重地给萧鸢办家宴,一来,是要顾全天子颜面,就算他跟梁王背地里刀火剑影,恨不得生啖对方皮肉,可他是皇帝,场面得有,不能让人说他慢待功臣。二来,他借着家宴之由,把平日里围绕在梁王身边的宗亲外戚都请全了,他想探一探虚实,好决定下一步路该怎么走,毕竟,上宛仓还在梁王的手里。
既是宗亲外戚都来了,楚璇的母亲云蘅郡主和妹妹楚玥自然也来了。
楚晏刚刚被罢官免职,自是深闭宅门不会来这宴上应酬,便只有他的夫人和小女来了。楚玥上个月刚行了及笄之礼,正是团花锦簇的好年华,又生得俏丽讨喜,家宴中人或是真心赞慕或是瞧着梁王和贵妃的面子,对着她好一顿夸,直说这般才貌,又是婚嫁之龄,也不知哪家儿郎能配得上。
云蘅郡主被恭维得有些飘飘然,一扫前些日子夫君入狱的仓惶,摇着团扇慢悠悠道:“已经定亲了,是刚从甘南粮道任上回京的礼部侍郎江淮。”
贵眷皆倾心叹服:“那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堪称榜首的美男子啊,玥姑娘真是好福气,能觅得如此良缘。”
却有消息灵通的贵妇悄悄扎了堆,暗中嗤笑:“这楚家是紧盯着江大人不放了,当年江大人刚刚高中,差一点跟楚家大小姐定了亲,如今可倒好,姐姐没嫁成换妹妹来嫁。”
“楚家大小姐?那不就是……”
“自然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了。”
正絮絮碎言,说得眉飞色舞,忽听箜篌弦引,筝鸣若咽,司礼太监宣圣驾已至,忙都噤了声,跪地参拜。
楚璇坐在萧逸身边,看着御阶下那些虚晃的眉眼,突然有些发晕,她轻轻伸手抵住脑侧,安慰自己,或许是烛光太亮了,有些刺眼。
她的视线散漫游移,落到一处,却蓦然停住了。
那人一身赤缘墨襕衫,广袖垂曳,身姿挺拔。侧佩紫生袷囊,流苏柔软垂下,自是眉目俊秀,如墨缀画一般的清雅绝尘。
楚璇的呼吸微滞,怔怔地盯着那一处看了许久,直到歌舞兴,箫瑟起,萧逸揽袖亲自给她斟了一杯清酒,声音沉涩:“看几眼得了啊,老盯着人家你想干什么?朕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床这个小妖精,一到周六就缠着我,唉~
第12章 良缘
楚璇将视线收回来,抬起酒鼎轻抿了一口,状若随意地问:“江淮不是在甘南粮道吗?为什么回京了?”
萧逸唇角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梁王向朕请旨,把他调回长安,朕已封他礼部侍郎,专司庙飨祭祀,将来会经常入宫在御前行走了。”
楚璇想了想,直戳关键:“梁王为什么要为他请旨?”
萧逸笑意愈深,自从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之后,楚璇就不大在他面前伪装了。过去的璇儿那般娇憨柔弱,楚楚可人,却像是糊了层油纸,水泼不进光渗不透,如今倒是把这层油纸撤了,以真面目示他,却是冰雪剔透,绝顶聪明的。
他喜欢这样的楚璇,只要楚璇能真诚待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因此心情颇佳:“你大概不知道吧,江淮与楚玥定亲了,他如今算是梁王叔的准外孙女婿。”
楚璇低头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萧逸可不喜欢,他和着笙乐幽幽道:“他现在是你妹夫了。”
楚璇正默然出神,乍觅到萧逸话里的酸涩,舒然一笑:“思弈,我曾经很想嫁给他,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他,只是……”
“只是什么?”萧逸好奇心大盛。
楚璇略微犹豫,但还是释然,时过境迁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我和他成了亲,就可以离开梁王府,结束寄人篱下的日子,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她眸中暖光莹莹:“这门婚事当初是父亲为我求来的。江淮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说探花郎才貌双绝,品性高洁,自幼双亲亡故,孑然一身,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他会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将来我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只管好好相夫教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日子一定会过得格外舒心。”
听着她话中的怅惘追怀,萧逸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又不爱他,嫁了他便会幸福吗?”
楚璇却笑出了声,胭脂点绛,沐在烛光里,妩媚嫣然,她轻声道:“爱?这其实是件顶奢侈的东西,人总得先活得好了,活得自在了,才能有余力去谈爱。思弈,我不爱你,可我也不爱别人,这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萧逸脸上漾起一抹苦笑,嗟叹道:“你还真是……”伪装的玲珑佳人自是让人生气,可卸去伪装,以真面目示人,说出来的实话却让人伤心。
可美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楚璇也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是江淮的出现刺激出了她对往事的执念不甘,郁结沉闷得厉害,急需倾诉宣泄。
若要理智些,萧逸不是个倾诉的好对象,可楚璇下意识只想拽住他问个明白:“当初外公择选了许多妙龄美人,以求陪王伴驾,可思弈统统都回绝了。为何到了楚璇这里您要答应?您若是不答应,我也不必过这种夹缝里挣扎的日子了。”
这话问得太过尖锐无情,终于把萧逸本就乏有的耐心和温和全都耗尽,他冷下神色,沉声道:“你以为朕不要你,你就能如愿嫁江淮过安生日子了?”
他本不想把话挑得太明白,可楚璇逼人太甚,不过一个江淮,竟叫她这般践踏他的真心,那便给她打破幻想,叫她知道知道这世间真正的险恶:“那时朕是对你生了几分柔情暇思,却也是犹豫,不想把你拖进朕与梁王的战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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