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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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一众和尚中,唯他脸含悲戚。其实他与皇上见了不过说过几句话而已。第一次他牵了胖虎到宫中请罪。第二次他从北魏归来,风光无限,在殿前见了一脸肃穆的皇上。在之后便是在上朝时,远远地看着坐上那人。这些时候他都还是萧昭业。

所以认真来说,他与皇上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昨晚。

或许是因为尊重,或许是因为钦佩,总之,萧练如今真心实意地跪在灵前,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和尚。

范贵妃跪在灵前,鬓边簪了一朵白花,素白的纱衣披在身上,沉默而机械地向火盆里扔着秸秆。萧子良更是一脸木然,跪在灵前如同行尸走肉,脸上挂着泪痕,也不知是为谁而流。他的父亲睡在梓宫里,他的知己被曝尸街头。

萧昭业是唯一一个能在灵前恸哭的人。

未央宫里十分冷清,萧子敬、萧子卿、萧昭文、萧昭秀等都在前线守城不得回京。未央宫里只有一些年轻的皇子在哀哀恸哭。

曹景昭从未央宫外走来,附在萧昭业耳边说道:“陛下,安陆王传来战报北魏三万大军攻襄阳。庐陵王那边也传来信,北魏四万大军欲过淮水。”

北魏果然开始动了,国丧,就是他们等的时机。

萧昭业回头有些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跪于自己身后的萧子良。这不都是这位辅政大臣干的好事么!

萧昭业转回头问萧鸾道:“西昌侯,前方战事你最清楚,安陆王与庐陵王那边的兵力可够?”

之前曹景昭来报军情的时候,萧鸾也听到了,现在他默默地算着前线的战力:“安西军有三万,有安陆王在襄阳没什么问题,但郢州那边庐陵王只有两万人马。北魏的主要目的可能是郢州。”

萧昭业皱眉道:“昨日新安王就点了两万人马前去郢州,多久能到?”

萧鸾:“应当需要三日。”

“三日庐陵王可能守住?”

萧鸾道:“北魏需要渡过淮水,北魏并不善水战,三日没有问题。”

萧昭业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跪在萧昭业身后的萧子良这时候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不对,皇上,北魏的目的决不会是郢州。”

萧昭业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萧子良:“皇叔有什么高见?”

萧子良脸色一白:“若是要打郢州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拓跋宏想要迁都洛阳。北魏境内的汝水、颍水与淮水相连。从汝水与颍水上到洛阳,只需两日。拓跋宏开战就是为了保洛阳平安。”

萧昭业讽道:“皇叔果然是有君王之才,连拓跋宏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

萧子良一噎,知道萧昭业想到了别处去,深深地拜服下去:“皇上,微臣只愿竭尽平身所能辅佐皇上,别无他求。”

萧昭业拂袖道:“皇叔这些话对先皇说说也就罢了,无需对朕说。”

萧子良如鲠在喉,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染了些薄红。“皇上,微臣如今只想赎罪而已。拓跋宏想要南迁,定是想要直取建康。”

萧昭业讥讽道:“直取建康?皇叔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我们大齐将士威风么?他拓跋宏难道就这么厉害,能将我大齐吞了?”

萧子良道:“不用吞并大齐,只用将我们逼到长江以南。”

萧昭业森然道:“竟陵王!你还要跟朕演到什么时候?是谁给北魏可乘之机的?难道不是你吗?!”

萧昭业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子良:“朕可丝毫没有忘记你三日前是如何忠君报国的?你莫不是以为先皇不计较,朕便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了?竟陵王,难道不是你通敌叛国,与北魏里应外合?你现在说北魏意图取建康,又是什么意思?”

未央宫里,萧昭业当着众人的面将对萧子良的罪责说了出来,无疑是定了萧子良的罪。但萧昭业此番说辞,却又是推翻了先皇给王融定下的“假传军报”的罪。

一时间殿上众人全都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

萧子良眼神空洞,艰难地说道:“皇上,微臣从来没做过通敌叛国的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他只是在北魏边境屯兵之时,将自己的心腹留在京中,将原属于太孙的心腹送去了前线。

他只是在形势最利于他的时候选择逼宫。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算计了一辈子,但他至少还剩一些文人风骨,不会去与北魏勾结。

萧昭业一双探究的眼神看着萧子良:“皇叔,你若说你没叛国,那朕问你,沈文季去哪了?”

萧子良事败当日,沈文季嗅到城里的味道不对,当即就跑了个没影。甚至于在何胤将百官找齐之前,他就跑了。

他似乎早就算准了这一出。等到正阳门平定之后,何胤出城去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沈文季与两万兵卒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子良脸色惨白,与沈文季联系的一直都是王融。现在王融身死,他也不知沈文季的去向。何况沈文季当初也没有真的衷心于他,否则不可能撤得那么干净。

萧子良百口莫辩,整个人都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皇上,微臣恳求皇上,让微臣去豫州做个马前卒,微臣愿以残躯守护大齐江山。”

原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请命,但落在萧昭业耳中却相当刺耳,让萧昭业的眼底都出现了一抹血红。他在灵前哭了三天都未曾让神色那般难看过,却因为萧子良一句话激了起来。

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因为萧子良的卑微,因为萧子良的请命铺天盖地而来。

前世,是他萧昭业与萧长懋站在萧昭业的位置想要发兵正阳门下,但还未正阳门,萧长懋身首异处,他萧昭业被烧死王府。

今世,两人易地而处,是他萧子良兵败正阳门下。

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好端端的跪在这里,他还可以辅政,他还可以请命去豫州,让自己想一个忠诚的将士一样去站在豫州寿县的城楼之上。他还有机会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洗清自己的罪孽,他甚至还有机会金甲银羽,凯旋归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用身首异处,凭什么先帝将他的罪责揭过他就不能再追究?!

萧昭业看着萧子良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半晌,他笑了:“皇叔,先皇命皇叔辅政,你若是走了,谁来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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