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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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林月,你快起来。”

他听见堂兄的声音。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草席上,全身汗津津的。下午的太阳从纱窗透进来。

他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老家的故居。小学最后一个暑假,父母要出一个半月的差,就把他托给爷爷奶奶照顾。

“我们去山上玩。”堂兄隔着门兴奋地说,“春民哥说在山上看到野猪,我们也去找!”

他立刻跳起来,穿着背心拖鞋就往外跑。

堂兄比他大两岁,是个皮肤黝黑、精力格外旺盛的人。每天上蹿下跳,和小镇的孩子混得很熟,有什么新消息他第一个知道。

如果说林月是因为父母无暇照顾,暂时借住;堂兄待在这里,更像是伯父伯母受不了这只皮猴拆家,只能扔到老家来,好给自己留两个月清净——他爸妈走时还频频回首,伯父伯母简直是溜之大吉。

老家所在的小镇依山而建,故居就在紧靠山脚的小镇边缘。周围都是砖木结构的老房子,有青色的飞檐和不小的庭院,院外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车开不进来,正适合小孩子撒野。爷爷奶奶都已经退休,也有时间照顾孩子。

出门前,他还记得折去厨房拿了水壶,灌满水背在身上。上次在山里喝了生水,拉了两天肚子,被爷爷禁足一个星期,他才不要再来一次。

时间不算晚,上山转一圈,回来正好吃晚饭。

里屋传来电视的声音。爷爷总在那里看电视。他想起来要和爷爷说一下,朝里屋喊了一句,就跟着堂兄跑出了院门。

还是上班的时间,老人也都在家里休息,路上没什么人。青石板烫得厉害。

对面的小卖部开着,瘸了一条腿的店主阿叔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出去玩啊?”

他点了点头。堂兄则高兴地回应,“是啊,我们上山找野猪。”

“现在还有野猪?找不到的。”阿叔摇头,“几十年前还有得抓,后来都跑到更远的山里去了,这边早没了。”

“春民哥早上都看见了!”

阿叔哈哈一笑,“春民那小子逗你玩呢,你听他乱讲。”

“你才乱讲!看我抓只小猪回来给你看。”堂兄不服气地一甩手里拿着当拐杖的竹竿,转身就往山上去。

他紧紧跟上。阿叔在后面喊:“不要走太远,早点回来啊。”

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山上,经过山坡上最后一户人家,就换成了石板路。

他跟着堂兄一直向上走,脚下的台阶从整齐的石板,渐渐换成了大块石头。

周围的植被越发驳杂无序,显出未经人工修饰的野态。远避人迹的鸟兽,也开始不吝于展露身形。路边不时出现巨大无比的蜘蛛网,架设在两棵树之间。足有他半个拳头大小的蜘蛛静静地趴在正中央,粗壮光滑的身体上有鲜艳的红黄斑点。

后来他在苏富比的展会上看到过一款蜘蛛胸针,差不多同样大小。制作者试图用红黄宝石模拟生物原本的颜色,却无法还原那种冰冷的机械感。

堂兄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林月从小身体不太好,只能喘着粗气尽量跟上。

堂兄一边蹿,一边说着从小镇孩子那里听来的事,“……志德他妹妹在路上被人摸了屁股。他气坏了。找了同班的女生打听,说附近桥上有个老头,是个变态,喜欢摸女孩子。他们班女生没少被祸害,一看见他就躲开。志德妹妹才上三年级,吓坏了。志德说要找人揍那个老头一顿,问我去不去。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他还不能明确地说出摸屁股的意思,只模糊地觉得,那是一个令人羞耻的动作。摸女孩子的屁股是不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意识就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趁父母不在家偷偷看电视剧,剧情里有叔叔拍了阿姨的屁股,那个烫着大波浪的阿姨转身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气喘吁吁地问:“打坏了怎么办?”

“打坏了就跑呗。志德说要趁晚上下手,桥上没有路灯。搞个麻袋往他头上一套,拖到桥下面打。”堂兄挠头,“就是不知道那个老头晚上出不出来。”他在一条岔路口停下来。向前还是台阶,向右是被杂草掩住的土路。堂兄指着那条路说:“往这边走。”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林月转身朝山下看,透过树丛,整个小镇几乎在眼前铺开,从近处的黑褐色,过渡成中心更加鲜艳的方块。太阳把云的影子投在小镇上,被阴影笼住的地方就像突然褪了色。

“回去来得及吗?”他不安地问,“会不会太晚?”他后悔忘了带手表出来,不知道现在几点。

“肯定来得及。再走走看,应该不远了。春民哥说他在那边竹林里看见野猪挖竹笋吃。”

他又看向那条模糊的土路,路两旁的树冠交错成荫,稍微往里一些,光线就比这条主路暗好多。

远处的山坡上确实是一片竹林。他有些后悔,应该早些问堂兄,然后从另一边的山路上来,说不定就能直接到竹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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