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他们惴惴不安,如履薄冰,甚至一见到汉人就本能的畏惧、回避,内心深处总觉低人一等,一旦发生冲突,第一反应不是求告到官府请人做主,而是觉得天塌了:
我们依靠人家的庇护才得以苟延残喘,可如今竟反而伤害对方,一定,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在这起案子之前,没人敢赌。
可现在,他们不用赌了。
打从告示出来那一刻起,众人便都诧异的发现,虽然是与自己身份一样的人获罪入狱,可他们心中却突然就踏实了。
因为这里的官员和百姓,真的没拿他们当外人看。
他们有家了!
见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非但没随着案件水落石出而分崩离析,反而凝聚力更强了,庞牧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说起来,本案中最后悔的可能就是葛大壮了。
原本老娘没了,他已十分难受,可不曾想如今老娘找到了,老婆儿子都进去了不说,女儿也彻底与自己决裂,正式搬去兄嫂那边居住。
妮妮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性子竟也十分刚烈,判决当日就当着众官员的面说了,“好歹一场生养,来日他病了、老了,我不会不管,可若求再多,就不能够了。”
说完,就朝葛大壮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每日帮着嫂子操持家务带侄子,定期去看看服劳役的三人,果然再也没分给葛大壮哪怕一个眼神。
城中百姓得知后亦是唏嘘,尤其看到葛大壮一夜白头,每每幽魂似的行走在路上,也是感慨。
可没人劝妮妮搬回去。
因为此事根由,本就大多归在葛大壮身上。
若非敬王春花是他的娘,杏仁母子三人不会忍耐那么多年;
而若非葛大壮懦弱逃避,王春花也不会如此张扬跋扈……
苦果是谁亲手种下的,终究还得谁来吃。
房屋重建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后头顾宸舟还挑了一批精壮的猎手进山围猎,晏骄和许倩都是好奇心旺盛的,也跟着去了。
众人骑马行了半日就有官府修建的小寨子,里头常年有官兵驻扎,一来防止野兽下山伤人,二来也堤防外族势力入侵。
一行人稍作休整,换了适合攀登藏匿的装束,重新步行启程。
亲身经历之后,晏骄和许倩才知道原来许多幻想就是用来破灭的。
真正意义上的进山捕猎远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昼去夜归什么的更是扯淡。
这里不是专供京城贵人们使用的围场,里面纵横驰骋的是真正曾以人为食的野兽,地面也不是专门整修过适合跑马的大块平地,可谓寸步难行。
满地的枯树碎石,寒风划在脸上刀割一样,正午的日光并没什么温度,却又晒得人睁不开眼。
野兽远比人来的更警醒,众人身上不能涂抹任何油膏脂粉,动辄就要趴在沟沟坎坎里埋伏等待。
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耳畔刮过的西北风呼呼作响,所有人都被冻得够呛,可谁也不敢活动,更别提生火取暖。
晏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可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老老实实窝在庞牧怀里,祈求今年的野兽都膘肥体壮且集体降智,好让他们能尽早完成任务回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庞牧朝她挑了挑眉毛:以后还来吗?
晏骄疯狂摇头,无声表达着自己发自内心的诚意:不来了,不来了,体验一次回味终生!
庞牧无声大笑,旋即心疼的蹭了蹭她冰块一样的鼻尖,又把人往怀里塞了塞。
还说平安死倔的性子随谁,可不就是她?都是一般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脾气,自己不经受下这个滋味哪里听劝?
晏骄很擅长苦中作乐,考虑到自己和许倩,好吧,是她自己在这个队伍中就是菜鸡,自保有余,助力无望,索性就安心做起记录,准备回头编个册子什么的。
镇远府外绵延的群山在短短几天内就迅速重塑了她曾经只能在影视和纸质资料中养成的固有印象,这里的地形和环境更加复杂多变,孕育的物种自然也更加丰富。
在山中围猎的三十多天内,她随大部队翻越雪山,穿过密林,迎来了初雪,希望或不希望的见到了无数曾经只存在于想象和传闻中的物种:
狼,狐狸,熊,甚至还有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奇品种……
或许现代社会曾经有过,只不过早就灭绝了,又或者不同的世界物种构成本就不同。
古人拥有毫不逊色于现代人的智慧和更淳朴的可持续发展观,他们大多数情况都只挑选部分成年的雄性猎物,留下雌性和幼崽继续生息繁衍。
围猎结束时已经是十月下旬,滴水成冰,众人满载而归的同时也带回来三个伤员,其中一个是替大家探路时摔断了腿,另外两个则是在与猎物搏斗中负伤惨烈。
所幸官府组织得力,装备充足,救治及时,都已没有大碍。
众猎户面对迎出城外的家人笑逐颜开,满是丰收的喜悦,“能过个好年啦!”
猎物的皮毛完整,可以卖出高价,而剩下的也可作为冬日储备粮,丁点不浪费。
好些人都是后怕,纷纷感慨道:“还得跟着官府干,不然咱们这些人零零碎碎羊粪蛋似的,哪里敢碰这熊?只怕都要进了人家肚皮啦!”
众人七嘴八舌夸的当儿,就见一个中年文士抄着袖子迈出步来,轻笑道:“这熊皮光洁完整,毫毛油亮根根分明,这样的皮子放到京城,怕不下千两。”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透着喜气的惊呼,又忍不住开始盘算起各人能分多少来。
这几年都是衙门出面跟中原来的皮货贩子交涉,他们再也不必担心被骗、被压价,每年伤亡少了,可赚的却更多了。
听见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庞牧和晏骄都惊喜交加的望过去,“廖先生!”
廖无言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模样,拧着眉头认了半天才失笑道:“过瘾了?”
这几个不省心的,一出京城就折腾的翻了天了!
晏骄嘿嘿发笑,一个劲儿点头,好几缕板结成块的头发标枪一样跟着上下起伏,“过瘾了过瘾了。”
“可惜我们来晚了,”白宁拉着图磬从后头人堆儿里钻出来,挺稀罕的往那光滑的熊皮上摸了几把,笑道,“你们上山才四天我们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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