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尽管骑士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中间陆楠还是一度差点长睡不醒,严重的脱水让她口唇开裂,而昏迷又让她吞咽困难。偶尔稍微清醒的时候她能感到是阿弗里用嘴含着水强行灌下,要不是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陆楠还挺想看看此刻他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还是那种不动如山的淡定模样。
“上帝啊,请您仁慈一些,不要带走她的生命,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您的恩德。”
她听到阿弗里在小声的祈祷,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她倒是无畏无惧,死亡仅仅只不过是重新开头再来罢了。但是对于阿弗里来说,还有什么惩罚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君主死在怀里,而他却无能为力更严厉的呢。陆楠以前从没想过她死掉之后的事情,现在倒是不得不用残存清醒的意识思考了一番。假如这个世界在她死去后便跟着消亡,那还无所谓。但要是秉承了类似平行世界的概念,那阿弗里以后岂不是要一辈子背负着内疚和痛苦活下去了。
而且本着负责任的精神,陆楠还想到了手上那一堆乱摊子,没有了她该如何收场?她没法忘记看到那些可怜的底层人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也没法忘记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战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充满理想的天真少女,不甘心到死都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她也想要名垂青史,做出一番让世人惊叹的丰功伟绩。只是后来这份雄心被残酷的现实打磨得消失殆尽,她不愿意承认,但最后依然变成了芸芸众生中为了金钱名利勾心斗角的一员。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机会,哪怕仅仅是场梦,陆楠也不想就此放弃。
想到此处,陆楠就顿时又焕发了一股生存的动力,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大概就是靠着这一股不愿意认输的劲头,陆楠硬是活生生的撑了下来,虽然几度陷入死亡边缘,她终究不愿意彻底睡去,哪怕她已经被折磨得很痛苦,明知死掉可能还会比较轻松也一样。中间好像朱利安追了上来,陆楠不知道他跟阿弗里说了些什么,但迷迷糊糊感到朱利安似乎给她灌了什么又苦又酸的液体,又把她脱光搞了类似刮痧一般的操作。总之被他折腾了好几天,陆楠终于退了烧,捡回了一条小命。而他们也赶回了王都。大概是引发了一场骚乱吧,反正陆楠已经彻底的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陆楠第一次彻底的恢复意识在王宫卧室那张宽大华丽的四柱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几乎怀疑是在做梦。而守在床边的侍女见她醒来,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出去喊人了。没过多久一群人就乌泱泱的涌了进来,陆楠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大多数人都在极力的表达自己的欢喜和惊讶,闹嚷嚷的让陆楠脑门发胀。最后还是弗兰德斯公爵看出了她的不适,出声把人赶走了,只留下了他和安茹公爵两个人。
再次见到这两个人,虽然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感觉上仿佛已经千年万年,陆楠被侍女扶起来靠在软垫上,又喝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的汤,觉得终于有了点说话的力气。缓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干涩的问:“我回来多久了?”
一出声她就被吓了一跳,她的声音跟砂纸磨过似的,嘶哑得自己听着都难受。
“您已经昏睡了接近半个月,我的陛下,我们一度担心您会不会蒙主召唤,幸好您还是挺过来了。”
弗兰德斯公爵恭恭敬敬的回答,他的样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虽然他努力的想做出担忧的表情,可那股春风得意的劲儿却无从隐藏。陆楠先是感到疑惑不解,然后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扭头看向安茹公爵。
“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吗?您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呢。”
和弗兰德斯公爵形成鲜明的对比,安茹公爵脸上的冷漠足以凝结出一层寒冰,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了陆楠一番,冷笑着说:“才继位几个月的女王忽然就患上重病要死了,您觉得这会给整个洛林和帝国带来什么影响。拜您所赐,我可是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顾不上。有件事我感到非常的好奇,您不是打着休养的旗号去行宫的吗,为什么音信不通大半个月后,您一副马上快死的样子奄奄一息的被送了回来呢?”
陆楠干笑了几声,她就知道,这件事不应该对安茹公爵隐瞒,果然他已经怒火冲天。她估摸着自己此次出行的前前后后弗兰德斯公爵应该对安茹公爵说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装作没有听懂安茹公爵的讽刺,厚着脸皮继续问道:“看起来好像很多人都在密切关注我的病情,这有点奇怪,我不觉得什么时候自己拥有这么高的威望了。按理说他们不是应该盼着我死,再拥戴我的侄儿们上台吗。”
弗兰德斯公爵和安茹公爵对视了一眼,像是在交换什么信息,陆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不禁狐疑的看着他们。弗兰德斯公爵干咳了一声,笑着说:“您一直病着所以不知道,在您出宫休养以及因病卧床的时候,库曼人有了新的动向。”
陆楠一听,心脏便是猛的一跳,一时间连自己现在体虚无力都忘了,想要坐起来却只是差点从床上翻倒,还是安茹公爵眼明手快的上前扶了一把。
“什么动向?”
陆楠顾不上向他道谢,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支撑起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弗兰德斯公爵,有些紧张的问。
“库曼人不知道为什么,通过海路朝着教廷所在地发起了进攻,现在已经几乎全军登陆,前景非常不妙。教皇正在对所有领主发出号召,要他们全力出击,支援教廷,抗击异教徒的入侵。当然,我们也收到了。”
“您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弗兰德斯公爵笑得像一只偷吃了小母鸡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答应,我就以您重病无法理事为借口一直拖延着没有答复。之前教会不是还一直想要对您施压吗,现在他们可没法嚣张了。我们当然要得到足够多的好处才慢慢出兵,做个样子就行,反正教廷那边还有很多军队支撑,而库曼人也不可能一直长期作战,就让他们去慢慢互相消耗吧。”
陆楠松了口气,但她随即意识到不对。虽然她和萨拉丁有了私下的约定,她会收缩东方防线,而且在萨拉丁对教廷发动侵袭的时候决不趁机发兵偷袭。为此她还留下了一个把柄给萨拉丁,想必她要是敢违约,萨拉丁就可以公开那封她亲笔书写还有她私章印鉴的文书,让她身败名裂。但是这样的话时间对不上啊,只能说明萨拉丁在来赴约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通过海路进攻教廷的计划。可这样的话,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的?难道是有人事先告诉了他?
陆楠顿时冷汗淋漓,心中惊疑不定。这个秘密她一直守口如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阿弗里都只以为她要求的不过是一份停战协议而已。而知道她私下盘算要挑唆萨拉丁从海路进攻教廷,而自己这边会按兵不动,找借口拖延不去增援教会,也不会越过防线趁着库曼大军倾巢出动而发动进攻的人,只有一个。
朱利安。
陆楠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扶着安抚公爵的手躺下,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虽然她确实没有特别叮嘱过朱利安不要把自己这份打算提前告诉萨拉丁,但是白痴也应该知道不能随便说出来,况且是朱利安这种聪明人呢。
她想起了和萨拉丁谈判出来后就没见过朱利安的人影,当时她还觉得很奇怪,现在一想,也许朱利安那时就躲在萨拉丁的骑兵队伍里。她曾经疑惑朱利安是怎么见到萨拉丁的,他闭口不谈。仔细考虑一下,他要是原本就认识萨拉丁,好像就不奇怪了。
朱利安,你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你背叛了我吗。
陆楠心中燃烧起了一股汹涌的杀意,但是她却深深的掩盖住了,用一个惯用的笑容作为掩饰。弗兰德斯公爵还在兴高采烈的诉说这次库曼的进攻吓得诸多领主屁滚尿流,终于想起了帝国的好处,一个个跑得飞快的来寻求庇护。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希望帝国内部政权发生什么动荡。要是陆楠死了,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合法继承人,她的那些侄儿堂兄叔叔搞不好就又要为了争夺王位来一场巨大的混战,所以陆楠还是活着比较好。
陆楠静静的听弗兰德斯公爵说了老半天才把最近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说得差不多,安茹公爵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偶尔补充一下弗兰德斯公爵说漏的地方。陆楠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缓和了很多,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件好事,她琢磨着是不是该扶植一下香槟公爵,给他更多的权力好出来跟这两个人打对台。
最后面对弗兰德斯公爵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做的问题,陆楠轻描淡写的说:“我不是生病了吗,还昏迷不醒呢,没办法处理教会的请求。不过也许遇到什么好消息我心情一好就会马上醒过来了。”
弗兰德斯公爵闻言会心的笑了:“是,陛下,我明白了。”
第180章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陆楠一度差点病死,陆楠就索性真的装起了病。反正她只要说自己病还没好需要休养,没人敢质疑真假,还得满面笑容的劝慰她好好休息,感叹都是他们太无能才导致尊敬的女王陛下年纪轻轻便积劳成疾。陆楠耐着性子躺在床上接见了几波探望的人,幸好现在她确实一脸病容,而且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倒也没人怀疑她是不是装病这个问题。但是陆楠很快就感到了不耐烦,虽然从死神手中侥幸逃脱,她的身体还是虚得发慌,稍微多说几句话就累得两眼发黑气喘吁吁。所以她打发走最后一波探望者后就立刻要贝赫伦夫人去宣布她必须静养,不能见人。
回想起这一路的奔波劳累,哪怕是向来以工作为乐趣的陆楠也有点吃不消。她很想什么都不管放空脑子好好休息一下,反正外面的事情暂时都由几个枢密院的大臣代管,一时之间不会出乱子。但是她有心暂时放权表示信任,几个大臣却不肯这样放过她。在她离开的期间,各种需要她亲自确认的文书信件早就堆积如山,而且关于她和诺曼底公爵缔结婚约的事情也正式提上日程。还有什么找地修建福利院孤儿院的事情啦,面向民间招募宫廷管事啦,东方的商人应邀前来拜访啦,教会不断的派出使者需要应付打发啦,无数跑来觐见的帝国封臣吵着喊着要得到接见啦……总之林林总总,陆楠一看就头皮发麻,只想再次不管不顾管的晕死过去。
但是逃避是没有用的,陆楠犹如咸鱼般在床上挺了一会儿尸,最后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矫情的抱怨,有作为的明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匆匆忙忙的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个澡,几个侍女看着她清晰可见突出来的肋骨心疼得都要哭了。露易丝更是一边给她洗头一边掉眼泪,嘟嘟囔囔的抱怨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有她在绝对不会让女王陛下吃这么多苦。陆楠闻言只能苦笑,心说真要带着她,只怕是走到一半露易丝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其实大概王宫里的人心里都很疑惑,不会有人真的以为女王陛下只是去休养然后不幸患上了重病。在这一个月多月里王都里可谓是流言蜚语不断,行宫被骑士团严密的把守着,骑士团团长亲自压阵,除了几个女王的近臣,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大家都在纷纷传言说女王其实是怀孕了,可是因为要和诺曼底公爵订婚不能有私生子,所以不得不躲起来悄悄堕胎。而陆楠在销声匿迹一个多月后又一副快死的模样被抬回王宫,似乎更加坐实了这个传言。
陆楠现在还不知道外面的这些议论,也没人敢在她面前不怕死的乱说。她的几个贴身侍女倒是不相信,因为陆楠有没有怀孕她们还不知道吗。除开胆子比较大的露易丝,其余几个侍女都跟赛莉西亚差不多,胆小如鼠,生怕惹事。在陆楠一贯的调教以及贝赫伦夫人和香槟公爵双重严厉的监视下,她们是没有胆子去说什么的。
至于随行的骑士们,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只是陆楠觉得他们此刻这份忠诚大概可以信任,可是时间会将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会因为什么原因出卖自己。要是有心人刻意想探寻真相,她这一个多月的真正去向迟早都会暴露。陆楠并不害怕,她从未以为世界上可以有永不泄露的秘密。只要可以尽量拖延一段时日就好,等到她正式加冕称帝,将教会打压得无法动弹必须看她的脸色做人,届时不管再有什么背叛和泄密,都无法伤害到她半分。一味想着怎么防御终究是徒劳,关键还是要强大到无坚不摧。
这么一想陆楠顿时就又产生了新的动力,连头都没那么晕了。洗完澡后她又吃了些清淡滋补的食物,稍微休息了一下就马上投身于永无止境的工作之中,靠在床头聚精会神的阅览那些送来的东西,时不时的认真计算核实上面记录的数字,还要去找一下留存的资料,验证自己的想法。这种在有些人看来枯燥无味的工作陆楠却偏偏做得津津有味。中间好几次侍女们都小心的过来劝她休息,但陆楠看到还有那么多等待处理的文件回信,哪里能安心的休息,假装没听见继续奋笔疾书。直到她在最后一份文书上签名落章,才惊觉不知何时,天都已经黑了,屋里早就点亮了烛台,照耀得灯火通明,所以她一时都没发现时间的流逝。
“露易丝——”
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脖子,毕竟大病初愈,陆楠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手脚无力。暗叹一声还是别这么拼命万一又病了可没第二次的好运气,陆楠丢下笔躺在软绵绵的靠垫上,闭着眼睛叫着侍女的名字。但是叫了一声她就觉得不对劲,露易丝和其他几个侍女都不在房间里面。她睁开眼环视四周,冷不丁的吓了一跳,香槟公爵正静静坐在无法被烛光照到最阴暗的角落,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见陆楠看过来,他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堪称没心没肺的轻浮笑容:“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我还在想,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您才会意识到我。”
许久没见,这家伙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大晚上的也穿得一身骚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配件装饰一个不少,活像要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虽然在之前枯燥艰难的旅途中陆楠时不时的会因为阿弗里想起他,但是现在大活人站在面前,她反倒是毫无兴趣。俗话都说饱暖思淫欲,陆楠大病一场,哪来什么心思去想那些活色生香的事情,她只想赶紧养好身体,完成手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心里虽然有点嫌弃他不请自来,但考虑到打算找他借钱,陆楠还是露出了一个营业用的礼貌笑容,不怎么热情却也称不上冷淡的点了点头:“抱歉,太过专心了,怎么也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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