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但偏偏,这世间存有唯一的美好,仅仅那么一丝,便足以使魔王弃甲曳兵,甘愿放弃灭世的狂想。
那一头任东临反应过来,施展神通,迅速将任春带离潭面,眨眼间远离数十里之远,但任春依然清晰听见身后万妖齐声下跪,
他们声似洪雷,对着潭中那郎艳独绝的少年恭恭敬敬道:
“恭迎蛟主归位。”
少年浑然未闻似,只是将骨伞放入少女手中,一指一指,交缠紧按。
只听他轻声低喃:
“若是你想,我便是魔王;若是你不想,那我,永远就是傅莲。”
第四十九章 千喜殿(一)
“然后呢?那仙君既没有下杀手,又是如何收服黑蛟?”
船只轻晃,一盏明灯撑起黑暗的一角,星点般的萤虫轻盈撩动,渔翁听得入迷,见对方不说话,赶忙给他重添了茶。
“黑蛟满身煞气,唯有无垢之物才得以化解。”
那人轻扬斗笠,露出唇红齿白,他轻抿一口劣质的鱼腥草茶,面色却浑然不显为难,反而轻啜了好几口,似是享受。
“何谓无垢之物?”渔翁只觉得这人说话极为玄妙,越发肯定他是从仙山下来的贵人,若能得贵人点化一句,足足抵他数十年的日晒雨淋。
“便是清澈美质之物,那仙君以两颗琉璃珠降服了暴走的黑蛟。”
那渔翁似懂非懂,只当自己一个俗人有幸得到贵人的点化,赶忙连声道谢。
“不了,是我要向你道谢。”
那人轻声一笑,隔着朦胧的水气,流涵玉润,似翠鸟弹水,那渔翁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不由得露出沉醉之色,双目茫然,同时修长的手指从他的后脑勺捻出几只偷吸活血精气的蛭魅,算是报答。
毕竟如若不是重提往事,他还真遗漏了那一颗下落不明的琉璃珠。
斗笠下一双凤眼觑起,暗含神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原来阿,紫瑶,你是打这个主意吗?
只是滥用天谴之力,自然会受天道抑制,那颗琉璃珠已然不是听话的死物,那具相似到近乎完美的肉身,早已被另一个灵魂入住。
一个渺小却格外坚毅的灵魂,以及一个与之血契的魔王,那便是天道最后的防线,也是对付你的最后武器阿。
净白如玉的手掌上扭动着数条黑色的蛭魅,它们露出一圈锯齿,便迫不及待大咬一口,却在汩汩鲜血下肚的那一刻,瞬间蒸散成细碎的烟尘。
是仙是魔,是邪是正,一切都还未有定论。
“放晴了!”
肩膀烫了一缕晴光,渔夫从如梦似幻的感觉中转醒,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好似睡了一场好觉。
他从竹蓬下起身,和其他渔夫打了声招呼。
江畔的芦苇依然浇湿,但天际已阴霾尽散,露出碧泓浅浅,勾勒出远山秀丽的轮廓,只见绿发华藻,点翠鸟,沾云鬓,峨峨出尘,似神女姣丽的脸庞。
斗笠下的凤眸罕见出神。
鱼腥草泡的劣茶,他抿了好几口,反复含着嘴底细细品味,那总能让他想起很多事。
一面芙蓉抚水而出,剪瞳潋滟着湖色波光,那只满口谎言的少女蛟。
年轻无知的少年仙君大半辈子都花在修道上,有一段时间还真以为自己救的是一只黑泥鳅精,按妖修的规矩要被一只黑泥鳅精以身相许,以后都得住在泥坑里。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做恶梦,一连好几天。
再饮一口,湿泥混着草腥的气息溢满口鼻,又让他想起了一个吻,一个充满水腥气息的吻。
【恒郎,如果你愿意助我成龙,我给你们看守山门,看个五百年后再飞升好不。】
他知道,她讨厌阴暗潮湿的潭水,她想要到天上去,想去看群山逶迤,想去看星河流转。少女总喜欢对着星空比手画脚,说着那边要盖别宫,哪边要筑水巢,好像那已经是她的地盘了。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同样与生俱来的骄傲,她是一只天生灵蛟,而他是天生道种,他们注定不会停留在下界,灿灿的星河中早已为他们留有位子。
年轻气盛的少年忍不住答应了她。他想着哪怕人妖殊途,但大道同归,又有何不可?凡人能成仙,妖蛟自然也能化龙,只要她不再让水泽泛滥、一心向善,他可以带她离开泥江,拥抱星海。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她是灵蛟没错,却是一只黑蛟,一只永远无法化龙的魔魅,注定于腾飞的那一刻,在天雷下魂飞魄散。
“可以开船了,黑水泽还去吗?”渔夫兴冲冲地撑起竹篙。
“暂时不了。”
他压下斗笠,手上佛珠冰凉入骨,好似在压抑住什么。
“吟江很美,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望月礁,还不急于一时。
“望月礁设有奇异的结界,我等不敢轻举妄动,欲待蛟主定夺。”
大殿内雾气缥缈,碧绿的萤石彷佛一片粼粼幽光的海面,四处垂有无数个点燃着蜜蜡的金盏,不时迸发些许星火,在室内蒸腾着一片卷云似的香雾,一切虚渺而空灵,如同仙境。
时隔百年,黑水泽各岛舵主再度齐聚一堂,甚至是任家的任时生也以成人男子的样貌在阶下待命。
在足以俯瞰众人的台阶上,那人的气息安静得彷佛一缕凝香融入了殿内的云海,
纤长优雅的身形掩在精致异常的玄袍轻甲下,那少年公子不过十七、十八,生得极为美貌,一双秀眸似含着潋滟波光,看似澄美无暇,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令阶下的臣民胆战心惊。
却见他睫羽低垂,好似带着沉重的怜悯,在朦胧云气映衬下,竟生得似苦海之上俯瞰众生的菩萨端丽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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