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这是今年入夏来的头一场雨啊。”她轻声说着,“要是能下到南方去就好了。”萧恪这些天忙的是什么,她心里也清楚,他再护着她,也不能一点风声都透不进来。
总归是要借着她的身份做文章的。陆承望如今已经是兵部尚书了,手里握着神策军和水师战船,长子外放到了南直隶,幼子如今在云贵川陕领兵作战,都是大佑的肱骨,若是再有个女儿入宫做了皇贵妃,掌握着后宫的阴晴雨雪,那只怕朝堂上的所有臣子们都要比他矮一块。
她明白皇帝的为难,也正是明白,所以有时候也替他觉得焦灼。
富贵有富贵的烦恼,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不容易。陆青婵又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去接琉璃瓦上面落下来的雨珠,子苓细声细气地劝:“主儿,别往前走了,仔细淋湿了衣裳。”
陆青婵喜欢雨天,不单单是过去曾经对萧恪讲过的那个缘由,更多的时候,她觉得雨天有着不同于晴天的明丽,好像能把那些隐晦的,藏在台面下头的腌臢晦暗一并冲洗了个干净。若是人的骨头也能拿来洗,她也许也会愿意试试。
被自己这些古怪的年头吓了一跳,陆青婵抿住了嘴唇,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拍打在海棠树上、琉璃瓦上,整座紫禁城变得湿淋淋的,雨雾弥漫,像是另一重凌霄宝殿。青石板路上的凹凼里含着水,院子里缸里养的菡萏也被水打的有些萎靡。
那煊赫的宫阙、龙凤和玺的画栋雕梁、朱红色的宫墙,都慢慢褪了一层颜色,像是变成了工笔细描的彩画,也像是某一段宫漏沙沙的旧时光。
陆青婵接过沈也的伞,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过去跟在毓贵妃身边,可不能这么由着她的性子来,别说是在雨水里走两圈了,就是坐在窗边多看了会儿,也要被斥一通。
有时候这么想着,若是能跟在萧恪身边,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他给他过去从没有过的随心所欲,还有一个男人所给予的难能可贵的尊重。
她耳边总能想起萧恪过去曾经问过她的话:“陆青婵,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陆青婵撑着伞在雨里静静地想了好一会儿,她隐约觉得,萧恪要告诉她的是出离于字面的另一层的东西,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她觉得他渴望自己能明白。
她正站在院子里,听着雨珠子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倏尔看见有善毛毛躁躁地跑进来,他来得及竟然连蓑衣都没有披上,身上的衣服淋了个尽湿,那偌大的雨点打得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主儿,您去奉先殿瞧瞧主子爷吧,主子爷在金殿外头跪了两个时辰了,奴才们实在劝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掏空了燕燕几日以来的存稿,作者看着自己空空的存稿箱哭出了声。
因为周日上架,所以明天周六请假一天,周日的更新在夜里,周一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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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四叶参(一)
奉先殿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 工字形结构, 坐落在偌大的汉白玉须弥座上。重檐琉璃瓦庑殿顶在阴雨迷蒙间暗淡了原有的明亮颜色, 那些雨水顺着琉璃瓦的沟壑留下来, 像是拉长了银线,呼吸间都带着泥土的清幽味道。奉先殿门口站着很多臣子,皇上淋着雨他们自己也不敢撑伞, 一个个都像是落汤鸡似的。
大家全都面面厮觑,既不敢进去劝,也不敢走。
有人眼尖,轻声说了一句:“你们看那是谁?”
陆青婵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在甬路上,雨点又急又密地打着伞面,她身上穿得单薄,那件藕荷色绣水仙花的裙摆已经沾了雨水,在湿淋淋的风里晃着。她缓步走在雨中,脸上不带脂粉,也没有插什么头饰。陆承望看了一眼女儿,旋即又低下了头。
“妖妃!”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
陆青婵不疾不徐的步子顿了顿, 平静的目光便顺着声音看向了人群正中,那人被她的目光微微骇了一下,竟没了声音, 陆青婵并不理会他们,踅身迈进了奉先门。
天空上倏尔又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
沾了泥的花盆底鞋踏在青砖上,一只脚刚迈过门槛, 突然有个老臣叫住了她:“娘娘……”陆青婵顿足而后回头看去,那须发皆白的武英殿大学士哆哆嗦嗦地对着她拱了拱手:“皇上跪了两个时辰了,娘娘劝皇上起来吧。”
陆青婵的目光从他身上,又转到别的臣子们脸上,他们的目光初时还有几分闪躲,而后其中的不少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正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翰林院里的一位翰林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陆青婵拱手:“皇上勤政爱民,天灾人祸实非皇上之错,请娘娘劝皇上爱惜己身,保重龙体。”这一年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像是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山崩海啸之力,摧枯拉朽地席卷而来。
君臣的倾轧永无止息,这就越发显得某一种和平来得分外珍贵,陆青婵撑着伞立在门下,穿街而过的风掠过她的脸,奉先门外种着的那棵乌桕树,被风雨摧折得左摇右晃,陆青婵站得挺拔,对着他们亭亭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奉先殿前的空地很大,当中跪着萧恪。陆青婵撑着伞远远地看着他,竟有些想不起来上次见他这般跪着是在什么时候。
他是戎马倥偬的人,如今身上那一身龙袍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从后面依然能看出他臂膊间充满着力量的线条。他直挺挺地跪着,看着奉先殿的匾额,和匾额之下外檐上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绘,雨声的噼啪间他听见了陆青婵的脚步声。
陆青婵擎着雨伞立在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把伞缓缓收了起来,撩起衣摆,缓缓和萧恪一起跪在了雨中,雨丝细密,几乎在两息间便把她淋了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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