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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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淋淋的白布,萧恪怕陆青婵看得头晕,索性起身向外走,走到明间里有善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皇上,这是从长宁轩里送出来的。”

萧恪把白布抖开,第一行的字就让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太乾三十年,陆承望于畅春园假传圣谕,传位于萧让。”

作者有话要说:走一走剧情,也许有一点点玻璃渣,但是两个人还是彼此相爱的,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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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南星(一)

李授业是打定主意要鱼死网破了, 这也是他手里的最后一招棋, 这也是对萧恪变相的威胁, 若是萧恪依旧要对他下手, 他便要把陆承望一同拉下水。

陆承望早几年间确实是为萧让谋事的,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有些事大家都烂在肚子里也就罢了, 若是当真有朝一日吐出来,那便是当真要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了,牵连的岂止是一个兵部那么简单。

有善看着萧恪的脸色,便才到这封血书上写的怕不是什么好事。他一个做奴才都觉得上头那一行又一行血淋淋的字让人觉得天旋地转,更别说皇上了。

萧恪在明间一个人站了很久,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李授业在血书中写道,平帝于畅春园暴病而亡,死前并未留下圣谕,而是陆承望为首多位阁臣为辅,趁萧恪不在京中之际,顺势假传圣旨, 把萧让推上了皇位。

这一封血书放在他的手上,力逾千斤。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被隐瞒和欺骗的感觉, 他在少年时代曾无数次品尝,也正是这一次一次面对这个凌厉寒冷的世界,才最终成就了如今他狠辣的一面。萧恪知道陆承望曾经是忠于萧让的人,他也知道陆承望一直是萧让帝位的有力支持者。

在他登基的这一年多来, 他看得出陆承望对他的警惕与疏离,这些都无关痛痒。甚至在萧恪心里一直对他心怀感激。至少,他生出了一个好女儿,这个女儿给了他许许多多任何人无法给予的快乐和温暖。

他以为这些已经足够让他收敛起曾经的爪牙,让他能像陆青婵一样,用尽可能温情的方式治理偌大的江山。

此刻,他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陆青婵。

她就坐在离他十来步的暖阁里,等他回去用膳。

萧恪把手中的血书递给有善:“拿出去烧了,不许给任何人看见。另外,传朕密诏,让陆承望速速回京,雁回关外的战事由参将刘广山接手。”

有善说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萧恪没有回到暖阁里,他缓缓在明间的宝座上坐下,宝座正对着宫门,他能通过那两扇向外推开的菱花门,看见万壑松风殿外院子里的莺飞草长。

阳光透过打开的门,在金砖地上洒出一小块金色的三角,带着耀目的炫光。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都飘散在这一束浅金色的阳光下。

他听见有脚步声响起,抬起眼看去,陆青婵正扶着门框看他。陆青婵这段养病的日子里,衣着也越发素淡了,她素雅地立在那,沉静而端庄:“皇上,菜冷了,臣妾让他们再热一下。”

从她的角度看去,萧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宝座上,头顶上那块“德政民安”的匾额,流畅的撇捺写意都和他显得极不相称。这样的萧恪让陆青婵觉得陌生,他坐在离她不过十几步远的宝座上,可却像是隔了一整个天地。

萧恪转过头看向陆青婵,那个像是凌霄花一样美丽而又柔弱的女人,他站了起来向她走去:“走,咱们回去吃饭。”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任何一句和往日里不同的话,萧恪扶着她坐好,又重新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大可和朕说,饿了便自己吃,别总等着朕。”

那天下午莫名的下了一场雨,在热河行宫,这里的雨比京城里下得更加酣畅淋漓,天边厚重的云层透出几分金乌色,把天地都笼罩进其中。皇帝的心情不好,臣子们眼中都看得分明,高趱平从澹泊敬诚殿出来的时候,罗潜拉住了他:“高大人可知,皇上秘密把陆大人叫回京了?就连陆大人的两个儿子,都暂时停了职。”说是秘密,可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都回来了,那也早早晚晚会被公之于众,所以他说出来也并没有特别忌讳。

高趱平愣了,心里暗道怕是坏了。他是个超然物外的臣子,不过是欣赏陆承望刚正的秉性才额外和他走得近些,素日里也略亲近几分,只是陆承望的戒备心很重,并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高趱平一概不知。可如今看来,怕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皇贵妃正值盛宠,皇帝做事多多少少也会顾及几分她的颜面,可如今看来,此事怕是不得善终了。这些臣子们,一个个都有着七窍玲珑的心肝,他们的政治嗅觉也分外敏锐,人人都开始警醒起来。

李家和陆家,原本便是朝堂上如日中天,相互掣肘制衡的家族,如今都岌岌可危如大厦将倾。

这场雨到了傍晚依然没有止歇的意思,轰隆隆的雨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味道从九天之上泼洒下来。陆青婵素来喜欢雨天,她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子苓怕外头的冷风冲撞了她,给她披了一件氅衣。

夏日里的雨,也还是带着几分冷气的,陆青婵回过头对她笑:“一场秋雨一场寒,马上进八月了,立秋都过了,往后便是越来越冷了。”她眉眼静静的,说得似乎是和节令相关的事,可外头的风声子苓自己也听到过几分,因此心里还有几分发虚。

子苓给屋里点了灯,孤灯之下坐着那个明丽的女人,都说天家的富贵和恩宠都不长久,皇贵妃深受圣眷又如何。

到了传膳的时辰了,有善撑着伞赶来说皇上今日政务繁忙,晚上便不来陪贵主儿用膳了,陆青婵笑着点头,还额外嘱咐他给皇上泡一杯菊花茶。

子苓把有善送出了门,立在滴水檐下,那玉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又像是一条接连不断的银链子。子苓轻声说:“皇上除了这句,没再说别的么?”

有善轻轻摇头:“你也知道皇上从来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如今阖宫上下都瞒着贵主儿,怕耽误她养伤,皇上不来约么也怕是自己说了什么话惹得贵主儿不高兴,你有空也劝着些。”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觉得皇上对贵主儿未免有些无情了。方才贵主儿坐在窗边看雨的样子,看上去无端让人心疼。

回到澹泊敬诚殿的时候,萧恪也正好立在窗户边看雨,陆青婵倚窗听雨的模样闲适淡泊,而萧恪立在窗边,却大有千山万水尽入君怀之感。这两个人,分明身上带着的是不同的风致,可有善看着却觉得两个人的身上都流转着一种相同的光。

萧恪听见有善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她喜欢雨天,你去的时候她是不是在看雨?”

“回主子,贵主儿确实在窗户边看雨呢。”

萧恪嗯了声:“她怎么说?”

“贵主儿说知道了,如今正值冷热交替的时节,让奴才给皇上泡白菊茶。”

这也确实是陆青婵会说出口的话,萧恪嗯了声就让有善退了下去,他走回到桌边,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张宣纸,他这一下午说是政务繁忙,实际上连一个大臣都没见,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这画了整整一下午的水墨丹青。

宣纸上的陆青婵穿着红色的骑装,正坐在踏云的背,萧恪用毛笔沾了墨色,勾画着她鬓庞的发丝。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陆青婵。

他是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少年天子,和那些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猴子们尚且应对得宜,很多时候他却很怕看见陆青婵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澈澹泊,一尘不染。任何污秽都不能沾染她半分,她独自在这世间清冷如月一般地活着,他害怕被她看见自己的懦弱。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间的那一滴泫然如泪的朱砂痕迹,还能清楚的想起那一日陆青婵卧在离他不远的贵妃榻前的模样。窗外鸟语花香,天光正盛,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就在此刻铺陈开来,陆青婵的头发像是绸缎,她脸上倒扣着《庄子》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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