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藏鲛5-1(2 / 2)
他不是贯穿你心脏的那个人,你对此一清二楚,源博雅已经把这点表现地相当明显,你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发现——然而,对面前这人的恨,或者说不甘,似乎更强烈。
强烈到本应失去感应能力的心脏都揪紧。
“你比我想象中…恢复得更快。”他清淡的说。
尽管面容平静,声气却过于柔和,像对待易碎品,又似乎心怀有愧。
你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可以这样自然的同你展开对话。
他们好像都对你情感复杂。
从前的你会怎么做?印象中你曾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妖怪,想必也爱憎分明,会直抒胸臆吧。
但现在你只想远离他。
你讨厌这个人。
你转回眼,一手攥着心口、一手撑树,艰难地试图站起来。
过长红发落在草坪,弯曲又拉直,末了像收回的鱼线一样挣开草坪。
你总觉着自己这个姿势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咳几口血,忍不住突兀的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上前搀扶你。
他好像有点儿走神。
记忆中张扬肆意的海族将领、犬齿张合便能筑成一片血池的强大海妖,此刻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仿佛仅仅起身这个动作便耗费了全部的力气,错开脸,声气发抖的喘息。
你变了很多。
尽管发生过那么多事还不改变才是难事,可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以至于方才见时,他甚至不太能确定——那个抱膝而坐、头生骨角,长发散落成帘幕、任由鲜红遮挡眉眼的安静厌世的妖怪——…究竟是不是记忆中的你?
出神时海妖已经踉跄着走出几步,他并未迟疑,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你的手腕。
指尖轻柔温热。
你顿了顿,偏头看他。
双角沉重,压得肩颈发酸,发丝滑过侧脸,落在肩上。
“你要回去吗?”他问。
你不想和他对话,又觉摇头只会压得肩更痛,只平平地移开视线。
“你想回去吗?”像对你的听力有所误解,他体谅地问。
“……我不想看见你。”你漠然回应,视线仍落在庭院鲜嫩的绿草。
“我是晴明,这间庭院主人的朋友。”他仿佛没听见你的话,语气温和的解释,指尖仍平稳地搭在你手腕,“我知道他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我很抱歉。”
他仿佛知道你记忆不全,是源博雅……?
“你原本不是这里的妖怪……你有自己的家乡同伴。”他放慢语速,眉眼温柔地表达歉意,“我的朋友不该把你留下——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他的「回去」是指哪里?
你沉默片刻,抬眼重复,“我不想看见你。”
“鲛姬。”分明语气平稳,说出口却像叹息,你盯着来人清透的蓝瞳,听见他轻唤自己的名字,像诱哄不听话的小兽,“你真的不想吗?”
不知为何,双角沉沉地颤了颤。
他说得对。你真的不想吗?
有什么人、什么地方,那些一直在脑中固执留存,无法抹消的存在——真的,都消失了吗?
不是吧,当然不会啊,虽然最重要的两个存在不见了,但是冥冥之中,还有同样重要的……具体是什么样子呢?小小的,颜色很亮眼的……活泼可爱的,小妖怪。
眼前视线模糊,胸口穿透贯穿的痛,你喘着气甩开他的手、捂着心口向前跌跌撞撞地前行,最后终于磕上小石子,重心不稳地、半跪着倒在地上。
红发像那日飞溅出的鲜血,洒成扇形连续的赤色,淅淅沥沥落在地上,被落日余晖染成金红。
好痛。
胸口处欲壑难填,仿佛无底洞、又像海中莫测的漩涡,将难得积攒的少许妖力尽数吸收吞没,躯体像干涸的溪流,空而乏力。
再也不想记起那些事了,一点都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随便怎样都好,你只想逃离它们。
不单单是痛苦的缘故,你听见自己沙哑得说不上是哭是笑的怪异声音,残酷地告诉自己,还因为懦弱。
你不想面对。
他的消失好像把你的勇气也带走了。
你只想逃避。
落日降得更沉。
半跪垂头,呼吸不稳,红发骨角的女妖隐忍地哽咽,胸口五指拧紧,腕上红鳞泛紫。
湿润从指缝晕开。
昏沉日光打在惨白肌肤与泛紫鳞片上,显出一种仿佛生命垂危的,异样、发暗又绚烂的融化色泽。
你看起来好像喘不上气。
他想到决战日。
同是心口受伤,海族将领的反应却天差地别。
——只因为那位少年首领吗?
……有什么东西,好像稍微动了一下。
像根被无意波动的弦,余音淡得若有似无。
他对于海妖健康状况的外在表现并不了解,然而此刻,无论看见你的人究竟多么不通此道,恐怕都可以轻易地判定——你非常虚弱,并且精神状况极度糟糕。
蕴着海潮气息的甜腥力量散而浮地溢开,他隐约感觉到熟悉的、好友的气息,心情略微有些复杂。由于种族和力量来源不同的缘故,妖类在与人类的结合中鲜少能获得补充,倘若不是签订契约的式神,除非是有些相当过激的方式——他偶有耳闻——否则只有白白浪费的份。
据此了解友人的私事,他感到些微冒犯对方的不安。
然而阴阳师与式神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毕竟是相连的,这种情况下,能彻底根治你的方法只有前者,如今无疑是饮鸩止渴……倘若真下定决心留下你,博雅为什么不选择结契?以你目前的状态,想必也无法反抗。
博雅似乎想让他来解决这件事。他隐隐意识到,友人是在等待他的行动。
他需要有人推动自己,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解脱。
那他呢?
他要怎么做?
拉扯,抑或是……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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