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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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随清一直认为,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并且把它做好,一定会是一个新的契机,既是对blu,也是对她自己。

会开了片刻,有人推玻璃门进来,是实习生买了咖啡回来。随清正对着电脑屏幕逐项分派工作,一只纸杯放在她手边,她没抬眼,只道了一声谢,喝了一口才觉得不对。

“这什么啊?”她抬头看那个实习生。

“香蕉燕麦奶昔。”实习生解释,仿佛天经地义。

随清看看周围,别人手上都是美式,只觉见了鬼,心想大约是佳乐没有交代清楚,便也没多说什么,可瞧着眼前这张脸又觉得有点面熟。

实习生见她看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随清看那牙口霎时记起他是谁——q中心飞檐上的民工,跟她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临走还在她的浴室里洗了澡的那一位。

她仿佛撞见鬼,余下的时间都魂不守舍,只听到下面一个建筑师管那民工叫daryl——daryl who?他一个民工为什么还起了个英文名字?哪儿来的?什么鬼?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事情交代完,随清匆匆宣布散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墙看出去,那民工赫然还在,坐在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的一张桌边,正笑着与佳乐讲话。不得不说,他笑得有几分好看,把佳乐引得春心摇动。他此时身上穿了件天蓝色牛津布衬衫,袖子挽起,露出来的手臂修长又肌肉分明。看着那双大手,随清便想起昨夜他抱她的情景——她在女人中不算矮,但站在他身边,头顶才刚到他下巴那里。他抱她,轻巧地像捧起一件玩具……

她实在没脸面对,断然放下了百叶帘。

但有个细节倒是叫她想通了,昨天晚上q中心宴会,所里是派了几个人过去帮忙的,这个实习生大约在其中,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在宴会之后出现在q中心的楼顶。而且,他在那里看到她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随清思虑再三,觉得这件事决计混不过去,只好打开电脑,在雇员列表中找d字头的名字。事务所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daryl,职位也的确是实习生,姓氏却是west。她搞不懂怎么回事,但除此之外也没有第二个叫daryl的实习生。

她没时间浪费在这破事上,管不了那么多,干脆发了个会议邀请过去,地点在底楼玻璃房。那里四面透明,又有监控,若有意外状况,也说得清。

等她搭升降机下去,远远就看见那个daryl已经在玻璃盒子里等她了。而她又开始有些自我怀疑,这会不会是一记昏招,越说越乱呢?升降机的门已经开了,她只好给自己鼓劲:你一把年纪,清清白白,这点小事情一定可以处理好。

暗自说完这段话,她才朝玻璃盒走过去,推门而入。

他见她进来,连忙起立。

“坐吧。” 随清道。此人整整高她一头,站在面前实在很有压迫感。

但他却没有这种自觉,还是先帮她拉了椅子,待她坐定,自己才在对面坐下来。

“我不该爬到那道飞檐上面去,以后再不会做类似的事情。”不等随清发话,他已经开始自我批评,低着头,语气诚恳,看来也没打算装糊涂。

这态度倒叫随清十分意外,但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还是莫名奇妙地在她床上睡了一晚,临走还洗了个澡。随清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他很可能不是什么善茬。

她尚在斟酌如何回答,daryl又道:“还有,留在你那里是怕你有事,可能需要去医院。但我这人,又不太能熬夜。”

随清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在她那里睡了一夜。接下去,是不是就该说洗澡的事情了?她听得实在是尴尬,自觉面孔不受控制地红起来,只得低头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你的上司,也比你年长,昨晚的言行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

话说到此处,就该有个“但是”,却又被他打断。

“老板,我是为了参与g南的项目来的,希望能多给我一次机会。”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在相簿中翻找照片。

随清几乎就要以为自己遇上了裸照勒索,但下一秒图像都已经摆在眼前,g南藏区的寺庙、民居与山景。

“你是去年blu基金的获选人?”随清看着那些照片,这才渐渐想起来,那一次评奖的获选人中有一个做的就是藏区建筑的课题,后来又给她写过电邮,也是从她这里申请了实习职位。

“对,”听她这么问,这个daryl倒好像有点失望,怔了怔才点头,而后淡淡补充,“题目是当地传统建筑的生态适应性研究,去年夏天在那边呆了快两个月。”

第4章npc

于是,一切都有了解释,包括他这一口在g南跑田野的时候学来的西北味儿普通话。

去年那一届blu基金评选就在事故发生之前不久,获选人还是曾晨主持挑的。虽然这个基金才刚设立几年,但标准一向不低,历届的获选人也都是名校生,多少有点小骄傲。

随清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应叫人家小心灵受伤了,大概是因为委屈,眼前这位所谓的老板居然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给忘了。他的履历,他的研究课题,还有他申请实习职位时写来的那几封电邮,她全都没放在心上。但随清当然不可能告诉这位daryl west先生,并不是她看不起他,而是她有时候记性差到失忆的地步,自从那场事故发生之后。

不过,既然这孩子主动道歉,态度也算诚恳,她倒也不忍心欺负他年少无知。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可以把他辞了,或者调到其他组去,现在看起来也不可行。人家就是冲着她手上g南的这个项目来的。而且,他做过的功课对她来说也的确有用。

她低下头佯装看电脑,整理好思路才开口道:“昨晚的事情是误会,也是意外。既然我们已经互相致歉,最好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可以做到,我不介意你留在我的项目组里。”

“当然可以做到,”此人一听连忙点头,“还有,老板不用向我道歉。事实上,我很喜欢您昨晚说的那些话。”

随清抬头看他,搞不懂自己哪句话招他喜欢了。

“我是指……您说的关于npc的那几句。”他更加具体。

“npc?”随清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non player character,”他解释,“就是您说的那种程序设定好的非玩家角色。”

随清还是一头雾水,心想到底是年轻人啊,最懂那些。

“您说人生就像是一个玩家已经退出的游戏,剩下的角色都只是系统设定好的一段程序,每天走着固定的路线,重复相同的动作,念同样的台词……” 他继续说下去。

像是被钥匙开启,随清霎时想起那个情景——q中心的那道飞檐上,夜风中,她喝光那罐啤酒,抱臂靠在护栏上,望着下面的道路、车辆与建筑。也许是因为药物和酒精的共同作用,所见的一切从未有过的渺小和空洞,宛如一个细节拙劣的沙盘模型。

“是不是特别假?”她记得自己这样问,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期待任何回答。就算那时有人说过什么,她也完全不记得了。

到昨夜为止,q中心正式落成,这便意味着她完成了曾晨最后的指令。唯一真实的玩家已经彻底退出了游戏,只留下了眼前整个虚拟世界和其间无以计数的npc。其中也包括她自己,每日重复同样的轮回,没有终结,没有出口。她看不出这番话有任何启迪人心之处。

然而,面前这孩子却说:“我从小就希望成为一名建筑师,但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去事务所实习,才发现跟学校里学的完全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随清打断,感觉是不是有点离题?

但对面这人倒越说越起劲了,一样样历数下来:“学校里做设计都是从pre-design programming开始,调研,分析,材料研究,再到建造实验。出来一看,才发现这些都是业主既定的,主创建筑师也只需要按照要求写方案出图纸,下面的助手做的更是简单重复劳动,那种感觉跟预想的太不一样了,有时候甚至有点幻灭。不过,听您那么说,我有点懂了。解决的办法或许很简单,我至少可以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一个npc。”

随清蹙眉听着,有些无语了,她彻底当机前的胡话,竟然还能有这样正面的解读,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面试经背得太多,还是图样图森破,以至于拿衣服。

“那就这样,你先回去吧。”既然道歉也道了,保证也做了,她起身要走,只当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没想到daryl那边却没完,又说:“我还有个问题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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