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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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自己对当时那份奇葩的邀约还在耿耿于怀。但她也知道,现在考虑能不能扬眉吐气的问题尚且太早了一点。毕竟,她要做的事暂时还只是一个计划而已,而且就和g南登山基地的方案一样,连一个可以参考的前车之鉴都没有。

事情已经发展到建筑师不能掌控的地步,但她反倒想要试一试。

车子行驶在滨海的路上,再穿行于环山道之间。车窗外先是海天碧蓝,而后又变作丰茂的热带植被。一路上,随清都在打电话发邮件,直到下午参加会议的方方面面都已约定,这才放下手机,稍稍走神。

莫名地,她又想起往事。那个初出茅庐的自己,杂耍般地拿出一个又一个模型,对当时一脸冷漠的老邱说:这个部分解决了问题a,那个部分解决了问题b,还有一个解决了前两个都没能解决的问题c。

回忆仍旧真实而清晰,她仍旧记得周围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脑海中展示着一幅全景照片。但这一次,这张照片却在转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嘎然而止。她知道,是曾晨坐在被截去的那个角落里。她也知道这不是遗忘,而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她的记忆替她隐去了那个部分。

那一刻,坐在出租车里的随清觉得这样很好,没有痛,没有遗憾,没有悔意。而且,眼下也不是她应该沉湎的时候。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是错的,一直以来都是错的。正如丁艾所说,有些问题她其实早就该问了。那场车祸之后的她逃避着真相,就好像此刻已经知道了真相的她又开始逃避回忆。

否认,愤怒,迷茫,消极,接受,悲伤的五个阶段。时隔一年,她又一次回到了原地。

车上开着电台,其中正播报新闻。随清的粤语基本习自于流行歌曲,只能听懂一个大概:纵联地产召开紧急董事会议,推选邱其恺先生为代理主席,大小股东重拾信心云云。

那就互相拯救吧,她轻轻笑了笑,也算是为自己打气。

回到机场旁边的那家酒店,随清一连几个小时都在电话会议中。与会的有罗理公司的人,也有她在上海的那几个伙计,自然也包括魏大雷。

还在开着会的时候,她就翻了翻所有的邮件和信息记录,心想这人倒还争气,在她近乎失联的这一夜又一天当中,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捅出什么篓子,需要找她救火。

就这么想着,她在网上订了当天夜里回程的航班,给他发了自己航班信息过去。

回复即刻就来了,只四个字:我去接你。

她看着,忽然就有些归心似箭的意思。

到达机场已是晚上八点多,自从中午吃过老邱给她做的那盘早午餐之后,一直到这时候随清都没时间再吃东西,只能趁着候机的空档去吃了碗面条。

既是因为饥饿,也是因为赶时间,她狼吞虎咽,料到事后大概率会胃痛不适,却还是明知故犯着。不知为什么,这感觉却叫她想起魏大雷,也许同他在一起也是一样的心态,知道不对,却又明知故犯。

待一碗面吃完,随清起身要走,抬头却意外看见一张熟面孔,正与几个人一起走进这家食肆。

那熟面孔本是打算装作不认识她的,只可惜她已经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忻涛。”

一场遭遇避无可避,忻涛脸上这才挂上一个笑,过来与她打了招呼。

两人泛泛地聊了几句。很巧,他也是来出差的,与随清同一个航班回去。

其实,随清早就想与他谈谈,只是自知嘴笨,又缺一个合适的机会,如今既然撞上了,就绝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她也看得出忻涛并不想谈,或者说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说起那些事。几个同事就在不远处,有男有女,已经买了食物坐下来边吃边聊,还不时往他们这里看一眼。但此时的随清却有种以往没有的蛮横,索性拉着他出了食肆,去隔壁咖啡馆坐下。

她看了看手表,自知没有太多时间,劈面便问:“你跟吴惟到底怎么回事?”

忻涛却是沉默,良久才说:“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离婚……”

随清听了简直无语,反问道:“什么叫不是真的?亏你也是学法律的,不知道离婚没有假的吗?”

“还真差一点成了假的,”忻涛却是苦笑,“那天有两夫妻打架,替我们办手续的专员去劝架,我就把我俩签过字的表格都一起带走了。他们发现之后,打电话让我赶紧送回去,说要是不送就不算真的离婚了。”

“那你送了吗?”随清又问,完全没想到这两人去趟民政局还有这番波折。

忻涛顿了顿,方才点头:“隔了几天,送回去了。”

随清可以体会这简短回答中的情绪,语气稍稍和缓了些:“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我问吴惟,她总是说就是不爱了,可听意思,也不像另外有人。”

“是没有别人,”忻涛低头,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就是觉得她比我好太多,我配不上她,跟她在一起太累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随清听见,起初还觉得荒谬。要知道这二位是大学同学,家世相近,相貌登对。而且,吴惟自恃有几分小聪明,读书的时候一向喜欢偷懒,课能少上一节就少上一节,作业能晚一天就晚一天。忻涛却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常常辅导吴惟功课,有时候甚至一个人写着两人的作业,得心应手,就连后来的司考也是一次高分通过的。这配不上,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忻涛大概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有时候,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拉开了距离,我也是尽力了,但是有些事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随清隐隐猜出些其中的意思,忻涛比吴惟高一届,两人先后出国读的llm,又先后回国,进的都是挺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但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只是因为运气,吴惟工作晋升一向都很顺利。忻涛比她还高一年级,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大约那时就着急,后来接连跳过两次槽,结果似乎更不理想。

“你的意思是,在事业上,只能你比她好,她不能好过你?”随清觉得因为这个理由离婚根本难以理解。

忻涛抬头看着她,也是一时语塞。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只是细细碎碎的在那里,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人之间的事,要言简意赅地告诉第三个人的确是太难了。

机场广播适时地响起来,他们那一个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话也只得说到此处为止。

随清看着忻涛回到同事中间,又是一副三十几岁男人泰然的面孔,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脸恭敬崇拜地看着他,听他挥斥方遒。

待得上机坐定,两人之间隔着好几排位子,互相看不见。

随清正要关掉手机,却收到忻涛发来的信息:今天说的话,你别告诉她,给我点时间,我再好好想想。

随清即刻回复:好,但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仰视和崇拜,那也不必再去烦她。

打完这句话,按了发送键,就即刻关闭了手机。

两个半小时之后,飞机落地,随清没再跟忻涛啰嗦,只简单道了别,便径自走出去。隔着很远,她就看见魏大雷正站在到达处出口外面等待着,身上还是一件白t恤,一条好多口袋的卡其布短裤,却在人群中如玉树琼林。她忽然想,自己之所以对忻涛的想法如此反感,也许也是因为眼下他们两人之间的这段关系。

如果只是几个月的情事,那怎么样都可以。

如果,……

她停下来笑自己,其实,并没有另一个如果。

从机场到达大厅走出去,魏大雷一路交待事务所的事情,设备安装,工作分配,之后的进度节点也都一一估算了。随清听着,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多少有些意外。

大雷看她的反应,也有几分得意,卖乖道:“你走之后,我就没离开办公室,昨天夜里就睡在桌子下面。”

随清像是在其中品出了些许撒娇的意味,她停下脚步,摸摸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心想年轻真是好啊,一宿宿地熬夜,还是这么好看,表面上却存心逗他,摇头嫌弃:“果然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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