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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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进入画面,遥远而模糊的舞台上,两个戏剧演员吊高了嗓子对唱:

“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作大媒——”

“贤弟替我来做媒,但未知千金是哪一位?”

唱的是越剧《梁祝》。

片头曹烨还记得,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捏着遥控器,蹲在地上有些出神地看着电视机的画面。

然后女人被一声“妈”叫回了神,匆忙地站起来,把电视关了,开始围着十几岁的女儿忙里忙外,几分钟后,女人站在窗边,看着女儿下了楼,楼下有男孩跨在自行车上等着她。

女人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忽然吊高了嗓子,细细地唱:“要是你梁兄亲未定,小弟替你来作大媒——”

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女人声音没停,直到那男人有些不难烦地打断她:“剧院都倒闭了,还唱呢?上午月嫂公司不是要你去面试,还去不去了?”

细细的戏腔戛然而止,女人怔了怔,应道:“去。”

出门前两人又吵了一架,因为一件很琐碎的事情——昨晚男人出门喝酒,临走时忘了随手把垃圾带上。

片子的前半部分充斥着琐碎的生活细节,男人和女人不断的争吵、妥协,毫无意义地消磨时光,也折磨着观众的耐心。

直到女人做了月嫂,去了一对年轻夫妻家里,照顾产后的孕妇和新生的婴儿。她在那里碰到了曾经戏剧班的老师,老师拉着她的手,给自己的女儿介绍:“梁雁和祝淮山啊,那可是我们当时戏剧班的金童玉女,演梁山伯和祝英台,台上梁祝,台下祝梁,台上台下都是一对,真是羡煞旁人啊……”

讲述的声音渐远,镜头逐渐模糊,转向了剧院后台,二十出头的祝淮山和梁雁正在上妆,两人束着高高的发髻,讲话时都带着意气风发的戏腔。

他们是校园里最登对的红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年轻时他们的恋情波折重重,扛过了家庭的阻力,外人的插足,彼此的偏执,从戏剧班毕业时两人分别被全国最有名的两个剧团录取,他们大吵了一架后,还是为对方做了牺牲,一起去了地方上的一家私人小剧团,继续做台上的梁祝,台下的祝梁。

轰轰烈烈的恋情尘埃落定,金童玉女过上了童话般的生活,最终却被生活消磨成了最琐碎的模样。

那晚梁雁下班回家,临睡前她问了祝淮山一个问题:“梁山伯和祝英台如果最后没有化蝶,而是生活在了一起,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快要入睡的祝淮山有些不耐地咕哝,“会变成我们这样吧。”

几个月后两人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从大厅出来时他们还在为女儿的抚养权争吵。

镜头分别给了两人特写,拍了他们在争吵时互相厌烦的眼神和不自觉下撇的嘴角。

片子结束,字幕开始滚动。这片子现实得让人透不过气,难以想象梁思喆花费了两年时间,居然拍了这样一个故事出来。

老实讲,它也不算太差。拍摄手法和转场方式都可圈可点,可这故事实在是现实得让人不想看下去。

片子结束之后又自动跳出了一个视频,是三年前《梁生祝梦》上映期间,梁思喆接受采访的一段视频。这片子票房不佳,当时不少媒体嘲讽梁思喆步子迈得太大,结果栽了跟头。

举着话筒的记者跟在他身后问:“现在片子上映一周,票房刚过千万,院线排片量也很少,你会不会后悔花两年时间拍了这样一部作品出来?”

正在朝前走的梁思喆闻言侧过脸看了一眼提问的记者:“为什么会后悔?”

“票房和口碑都不佳,你应该不会一点都不在意观众的评价吧,毕竟片子拍出来都是给人看的……”

他话没说完,梁思喆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撂下一句:“我拍来渡己不行么?”说完就大步走了。

花了两年,拍来渡己……曹烨看着屏幕上停留的梁思喆的背影,为什么梁思喆会选这样一个现实的故事来拍?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可梁思喆拍的这部片子,恰恰是把一场美梦打碎给人看。梁思喆一定知道,这片子不会是大众喜欢的那个类型,可他还是花了两年时间把它,拍了出来。

曹烨在搜索框上敲了“梁生祝梦”四个字,点进影评页面,粗略扫了一眼几个最高赞的影评:

“丧。就一个建议,别看,看了恐婚。”

“难以想象梁影帝会挑了一个这么现实的题材倒腾两年,他到底在想什么?”

“梁祝如果最后没有化蝶,而是生活在了一起,会怎么样?王子和公主快乐生活在一起之后的故事……细思极恐。”

“片子拍得倒很真诚,只是梁影帝谈了那么多段恋爱,居然对爱情的态度这么悲观?”

曹烨盯着下面一条评论微微出神:“这片子,对于爱而不得的人有奇效,因为它在打碎爱情,告诉你得到了也未必会有那么好。我猜梁思喆大概跟我一样,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并且在通过这片子劝自己放手。”

拍来渡己。

所以梁思喆这几年一直在劝自己放手。

曹烨拿过手机,又看了一眼跟梁思喆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在曹烨问他能不能借用放映间的那条,梁思喆说“用吧”。那以后梁思喆就再也没发过消息。

一时间,曹烨心头浮上了一丝慌乱。

他没想过要跟梁思喆从朋友的关系再往前迈一步,可现在得知梁思喆随时有可能松开手往后退,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茵四变了,蓝宴拆了,小小白也没了,十年前的联系好像都被时光一点一点斩断了——会不会就在他发现了自己喜欢梁思喆的这一刻,梁思喆却选择了放手?

出了高铁站,上海的暴雨瓢泼似的往身上洒,曹烨没带伞,迈出去的一瞬浑身就湿透了。

他用手机叫了一辆车,拉开门坐进去,司机回过头给他递纸巾:“这雨可够大的。”

曹烨没说话,他看着敲在车窗上的雨点,忽然想到了两个月前《至暗抉择》拍摄片场,梁思喆握着的那把朝自己倾过来的伞。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像是劈开漫天的雨帘。

坐在车上,曹烨觉得像是疾驰在梦里。十年前他们待在茵四,那一晚的雨也下得这么大,他们在蓝宴闷了一天,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十三天》的剧本,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这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十年。

他想到他与梁思喆认识的这十年——

金像奖颁奖的后台,他倚着柱子跟朋友说话,假装没看到梁思喆,可他忍不住朝他看一眼,再看一眼,却在梁思喆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很快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打过《隔离区》的制片人后,梁思喆用手指挡着他的脸穿过人群,那一瞬他手指上很淡的红酒的味道,掌心微凉的温度,还有涌到胸口酸涩鼓胀的感觉,隔了很多年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

决裂的那一晚他短暂地睡着了一会儿,然后梦到了梁思喆忽然过来找自己,说他不演曹修远的片子了,那一瞬他陷入巨大的狂喜,然后本能地觉得自己在做梦。醒来后发现真的只是一场梦,他对着黑暗发了很久的呆,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再之后的五年,他刻意躲避关于梁思喆的所有消息,谈了一段又一段恋爱。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梁思喆,以至于程端开玩笑说梁思喆和曹修远是他身上触不得的两片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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