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2 / 2)
顿了顿,又道:“御史,他还不知道他的信使已经被我们扣下了。从黔州到京城,这一来一去起码一两个月的时间。想必这两个月内他不敢有异动。我们是否该想办法先发制人?”
徐瑜对朱瑙的能力是很放心的,他并不觉得薛宝灰和刘不兴发兵打过来能打下成都。但如果真让他们发兵,事情也会变得很棘手。朱瑙毕竟即位不久,蜀中的形势还不算稳定。黔州的反叛很可能会让一些其他的州县也蠢蠢欲动。更何况战事一旦起了,就会弄得民不聊生。因此最好是能见事于未起之时,处事于未发之际。
徐瑜开始绞尽脑汁地盘算他们可以借助哪些势力来遏制黔州的军队,没想到朱瑙对此事竟是全不上心。
“把黔州的信使放了吧。”朱瑙舔了舔手指,用沾湿的手指将账本再翻了一页,“让他们去京城送信吧。”
徐瑜:“……”
他震惊地看着朱瑙,怀疑自己听错了:“放、放了?”
朱瑙点头:“啊,放了吧。”
朱瑙做事必有他的道理,徐瑜仔细品了品,小心地问道:“御史的意思是,我们扣下薛宝灰的信,另准备一封信让他们送去京城?”
“不必。”朱瑙道,“他原本想去干什么,就让他去干什么。”
徐瑜:“……”
他的心情顿时又复杂了。
让薛宝灰的人去朝廷送信?朱瑙做下如此谋逆之事,杀了袁基路,占领成都府,朝廷必定已对朱瑙恨得咬牙切齿,这半年来之所以未曾听闻朝廷有讨伐朱瑙的檄文,或许是因北方形势太乱,朝廷的人马没能顺利入蜀;又或是天下形势太乱,朝廷已顾不上成都府的事。可不管是哪一种,如今薛宝灰主动请缨讨伐逆贼,朝廷岂有不允的道理?
而薛宝灰能想到去讨朝廷的任命,说明他也不是无用的蠢货,又或者说,他那里有机智的谋士。因为如果他真能拿到朝廷的任命,此事对于朱瑙就是大大的不利。
——有时候所谓的“名正言顺”不止是为了遵循迂腐的规矩,而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智慧。就好像朱瑙再怎么恣意妄为,他也是给自己矫造了一个“监察御史”的头衔,而不是另起炉灶、自立为王。看起来的名正言顺至少能让他少树敌。而一旦他被扣实了“反贼”的帽子,就给了所有敌人以借口。敌人们可以用这个借口鼓舞士气,也可以用这个借口联合其他势力来对付他。
徐瑜忍不住道:“御史,三思啊……”
朱瑙终于看完了账本,将账本合起放回桌上。而他完整的笑脸也从账本后露出来,呈现在徐瑜的面前。
“徐少尹。”朱瑙插着手,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朝廷会怎么做吗?”
徐瑜望着他的笑脸愣住了。
=====
大半个月后,几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终于赶到京城。他们一进京城,就被城内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京城之内,几乎人人缟素,昔日街上花花绿绿的招牌也全被拆了。路上行走百姓的脸上虽不见哀愁,不过受这灰茫茫的气氛烘托,本该繁华热闹的京城倒也有种格外的凄凉悲悯之感。
黔州的信使们议论纷纷。
“这这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难、难道有谁去世了?该不会是……”
“快看,那里有告示!”
信使们忙挤到告示前。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更是吓一跳。
“天子驾崩了?!”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什么时候的事?”
“告示上说就是三天前。难怪全城缟素……”
“这……唉……”
皇帝体弱多病已经很多年了,之前何大将军死的时候曾有传闻说是宦官担心皇上将死,他们即将失去靠山,所以才先下手为强暗杀了何大将军。如今皇帝真的死了,远在宫墙之外的百姓们并不为此惊诧,也不为此悲伤,只是难免感到茫然:皇帝的死一定是件天大的大事。就不知这件大事对往后的日子会有什么影响了。
黔州来的信使们也在告示前茫然了一会儿。可也只是一会儿——皇帝的死又关他们什么事呢?该干什么赶紧去干吧。
他们一刻不敢多歇,拿着薛宝灰的书信和信物到处托人。很快,薛宝灰的信被送进宫,传到了目前掌权的人们手中……
=====
半个月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延州。
消息传来的时候,谢无疾正在军帐中看卷宗。
他自幼学习兵法,十五岁时就已带兵。如今虽只有二十出头,却已立下赫赫战功。可他毕竟是武官,他懂得怎么带兵打仗,却不懂如何治理地方。加上从前军政分离,军人一向不能插手政务。因此他手下信得过的人也全是武官,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文官。
原本他每打下一个地方,便将当地原本的官员找来,令他们向自己效忠,政务仍由他们主持,他则留下一支队伍监督守卫,随后他自己便可带着大军继续去前方主持战事。可没想到的是,一旦他带兵离城以后,后方的基地便常常会叛乱失守。同样的事情出了几次,他便知道是他的策略出了毛病。
这些地方官员与他无甚交情,却都有自己的算盘,因此与他离心离德也是在所难免。而他若不用那些官员,却无其他人可用,此困局实在难破。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搁置了快速平定叛军的计划,转头先将打下的城池稳住。
眼下桌上摆了厚厚一摞都是官府送来的公文。他想试着自己上手政务,打破困局。然而他才看了一个时辰,皱眉的次数已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了。
终于,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皱得发疼的眉心,起身走到帐边。帐边挂着一幅大大的军事地图,他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困意全消,浑浊的眼神终于又清明不少。
就在此时,军帐的帘子被揭开,一名传令兵走了进来。
“将军,有京城来的消息。”
谢无疾偏过头,问道:“什么?”
“天子已于上月七日驾崩了。太后与宦官将渤海王七岁的儿子立为新天子了。”
谢无疾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又回到地图上。他的视线在地图上缓缓梭巡了一圈,没人知道他在哪些地方停留,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传话的士兵还没退出去,军帐又被揭开,午聪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将军。”
谢无疾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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