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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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府分派给卫珩父子住的院子在府中东南角。

地处偏僻,远离街市,离主院更是不近,步行的话,得小一刻钟才能到。

只一点,院落旁就是梅林,此刻红梅正开了,白雪之中点缀着艳丽耀目的数点红,也是一派好风光。

单看这院子,应是很久没住人了。

墙角尚有漆皮剥落的痕迹,青石砖面斑驳不平,屋内的一应摆设也略显朴素,粗粗一看,甚至还能瞧见前方一个花瓶缺了角,孤零零地立在多宝阁上。

显得寒碜又敷衍。

倘若是个自尊心稍强些的寒门贫子,怕是已经觉得难堪的不行了罢。

卫珩眼眸轻抬,嘲弄地勾了勾唇,抬脚走进去。

这间院落不大,主屋住的自然是他爹卫成肃,而此刻,观言正在把箱笼往西厢房搬,那便应是分给自己的住处了。

东厢房虽已收拾好了,屋门却大敞开着,一位身着桃红褙子水绿襦裙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屋门口嗑瓜子儿,小腹隆起,身无大氅,竟也不嫌冷,见着他进来,眉角一挑,漫不经心地打了声招呼:“哟,我们珩哥儿可算是回来了。”

这位妇人其实长了一副好相貌,单数五官,比之祝府内以美貌著称的祝四奶奶也不逊色,容长脸面,细眉桃花眼,唇角似勾非勾,言语间尾调上钩,自带一股子风流媚态。

正是卫成肃千娇百宠非要带上京来的贵妾白氏。

这位白氏是坊司坊里头出身的,去岁中秋行宴,本是被卫成肃的上峰买下,但上峰醉酒兴起,转手就送给了下属。

上峰所赠,盛情难却,更何况卫珩的亲娘卫夫人,本就是个只知隐忍顺从的软面团子。

卫成肃从小被他祖父管的严,从未见识过这等小意滋味,因而一时入了迷,上了瘾,很是偏宠这位妾室,入府不过三两月,白氏就有了身孕,被卫成肃巴巴儿地抬为贵妾。

甚至他们上京时,白氏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子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水陆颠簸,卫成肃竟也执意要带着,生怕美人儿离了自己身边会遭遇什么不测。

因此,若说卫家有谁是对卫珩这桩亲事看不过眼的,便只有这位心比天高,仗着肚子里揣一个金蛋便越发跋扈起来的白姨娘了。

哪怕是在进京的路上,这位白姨娘也不止一次阴阳怪气地挑拨过卫珩父子的关系。

观言好多次被气的面涨耳红,只恨不得要上前去动拳头教训几番,卫珩却不在意的很。

在他的处事原则里,狮子从不与犬吠,像这种空长了脸蛋脑子却没发育好的蠢货,迟早有一天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卫珩瞧不上她,自然便也不愿搭理她,平常她挑十句,卫珩能抬眸回一眼,就已经是心情极好发了善心。

可在这位舞坊出身的白姨娘眼里,那就是怕了她了,不敢回击,因而越发仗着身孕肆无忌惮起来。

现下卫珩依旧没搭理她,寻到母亲备好的玩具箱子,便差人去喊了两个奴役婆子给祝宜臻送去。

祝宜臻的动作很快,婆子出院门不过半刻钟,就有丫鬟自南面儿匆匆而来,手里捧着两个黄花梨木的匣子,行至院落门口,冲他躬身行礼:“卫公子好,奴婢是七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小鼓,我们姑娘方才收到您的礼了,很是欢喜,说什么都要把这盒弹珠给您立刻端来,当是回您的礼。还有我们大姑娘,听说您年前就已进学了,特地差奴婢送来了一方砚。”

卫珩抬眸瞥了眼她手里的两个盒子,点点头,转瞬便收回视线,语气很随意:“嗯,你放着吧。”

小鼓愣了一愣。

今日她没跟着七姑娘去老太太屋里用午膳,自然就错过了卫珩“顶撞”老太太的那一幕。

也没眼见着自家姑娘闹着要随珩哥儿去顽却蔫蔫儿被赶回来的景象。

对于这位自小和自家姑娘订了娃娃亲的卫公子,她至多有个“穷酸落魄”、“祖上积德”的模糊印象。

她本想着,收到大姑娘和七姑娘送来的礼,这位卫小公子一定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就算面上撑住了不显,到底才这样的年纪,肯定也会忍不住要开了看个究竟。

结果没想到,小少年眉眼淡定,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泥塑小剑,头也没多抬一下,仿佛半点不因这两个黄花梨木小匣子牵动半分心绪。

小鼓顿了片刻,也不知是觉着尴尬,还是不满于对方平淡的回应,径自打开了手里的两个盒子,语气礼貌又亲和,笑着道:“卫公子,这是我们七姑娘送您的弹珠,总共十六颗,是自南边儿精心挑选过的成色上好的粉珠,您平日里把玩着,或留着赏赐人都是极好的。这方砚台,是我们大姑娘年前才得的细罗纹歙石抄手砚,足费了两道孤本才和敬墨阁的东家换来,前些日子三少爷来要,大姑娘都没舍得给,今日是您来了,她才舍了出来,专门送了您,祝您学业有成,日后金榜题名。”

珍珠是好珍珠,颗颗圆润,成色上佳,形状大小都看不出分别,莫说是当弹珠,便是直接串了洞打成项链头冠,也是价值不菲的一份首饰。

那方歙砚更不必说了,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好砚可遇而不可求,怕是光这一方砚台,就抵得上卫家带上京的一马车行李。

难怪说当今吏部尚书祝昀深受圣宠,门前一位看门的小童,都比匆匆赴京的九品官员来的体面。

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随手就回了这样的礼,岂止是“家底厚重”四个字可以诠释完全的。

解释完了后,卫珩见小鼓依然迟迟不走,蹙蹙眉,让观言上前去把回礼收好,而后颔首道:“我知晓了,你还有何事?”

“无事......那奴婢先告退了。”

真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也没想到卫家爱的小公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

小小的年纪,却似乎没多少孩童的好奇心,眉宇间找不到半分跳脱,反而满是锐气和高傲,多说一句话都仿佛是一种恩赐。

也不知是真懵懂,还是听了长辈的嘱托要装老成。

若是真懵懂,这般态度便不免让人觉得品性不端,心高气傲,被宠坏了拎不清身份。

若是真听从了长辈的嘱咐,又未免过于钻营了些,不过六七岁的稚童,尽走些歪门邪道,也难怪她们大姑娘如此看不上眼。

教养一词,从子孙辈上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为何世人都对世家大族趋之若鹜,甘愿忍受清贫也想结两姓之好,不过就是看重其清正家风和所谓教养了。

念及刚才瞧见的老旧朴素的院落,院落门口背着箱笼还未脱去稚气的小厮,以及厢房前神情妖媚姿态轻浮的年轻姨娘。

小鼓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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