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2 / 2)
皇帝凝视着儿子年轻的脸庞,目光比他吞下那颗百种仙草炼制成的紫金丹还复杂。
而尉迟越不闪不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良久,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尉迟越适时扶住他,又是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天子御体不适,孝顺的太子殿下将他扶到献殿中歇息,随后便回到庭中,继续主持献俘仪式。
阿史那弥真暂且不能杀,其他突骑施俘虏被斩首,血流了满地。
仪式结束,太子和群臣回城,皇帝直接去了骊山。
今日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坐在马车里,只觉疲累不堪,归心似箭,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何昭媛,想跌进她充满柔情、眷恋和仰慕的眼波中。
他最喜欢那小小的人儿朝着他仰起莲花瓣似的小脸,天真地望着他道:“圣人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
他忍不住又摸出那水精小瓶,将一颗丹丸倒入口中,拿起酒囊,灌了几口酒。
约莫一刻钟后,丹丸开始起效,不一会儿他便觉通体舒泰,整个人飘飘然,仿佛已经置身云端,位列仙班,比起得道成仙,俗世的纷争又算得了什么。
御驾抵达骊山,紫金丹的效力已消散得差不多。
何昭媛不知道皇陵发生的事,也不关心那些俘虏脏兮兮的头颅,她刚练熟了皇帝新近谱的琵琶曲,兴致勃勃地要他赏鉴。
……
薛鹤年的府中搜出了他里通外敌的罪证,他当年收受阿史那弥真重赂的证据和往来书信都被抄了出来,他的幕僚供出了他故意阻挠援军、串通外敌谋害储君,企图扶立曹王尉迟缙的证据。
曹王尉迟缙是今上胞弟,太子的亲叔父,今上夺得储位,他也出了不少力,后来便恃功矜宠,与薛鹤年勾结,大肆聚敛钱财,兼并土地。
很快,曹王府中搜出了衮冕、玉辂和兵器铠甲,铁证如山。
薛鹤年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若要认真追究起来,半个朝廷都能算作薛党。曹王府平素门庭若市,与之来往的官员亦不在少数。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许多人暗自揣测,太子怕是要效仿今上刚登基时借谋逆案清除异己,不知这回要将多少人牵连进去。
然而太子并未如一些人所料,趁机血洗朝堂,只是将首逆薛鹤年、曹王及其党羽中的几个中坚下狱,着大理寺与刑部彻查。
随着薛鹤年的下狱,曹彬在朝中没了庇护,庆州刺史勾结豪富侵占田地一案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调查审理。
薛鹤年下狱数日,一直要求见太子,尉迟越晾了他几日,这才去狱中见他。
昔日不可一世的薛相,如今穿着囚服,戴着镣铐,陷在潮湿闷热的牢狱中。
尉迟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薛鹤年盯着这锋芒毕露的储君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都道太子殿下光风霁月,宅心仁厚,不想栽赃诬陷也是信手拈来。”
尉迟越无动于衷:“过奖。”
薛鹤年又道:“你许了阿史那弥真什么?”
尉迟越一哂:“阿史那弥真平生最恨两个人,你便是其中之一。孤不过是答应他,法场上让你排在他前头,让他亲眼看着你的人头落地。”
当年阿史那弥真被皇帝当作弄臣、伶人一般戏耍,薛鹤年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变着法子折腾那突骑施皇子。
尉迟越见他有些茫然,冷冷道:“某次宫中饮宴,你让他扮作胡女在群臣面前跳舞作乐,此事乃是他毕生之耻。”
薛鹤年那时喝得醉醺醺,自己都将这事忘了,经太子提醒方才想起来。
他愣了半晌,方才摇头叹道:“不想薛某千算万算,竟然栽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龃龉上……天亡我……”
尉迟越瞳孔一缩,冷笑道:“好个微不足道,就因为你这微不足道的龃龉,数万大燕将士血洒边关,灵州满城百姓横遭兵祸。的确是天要亡你,你这样的蠹虫不受天谴,还有何天理可言?”
他说完这句话,便即转过身,大步走出阴暗的牢狱。
朝中天翻地覆,皇帝在华清宫中,每日都有令他不豫的消息传来,他却无能为力。
如今他唯一的慰藉便是何昭媛与紫金丹,他们令他感到自己依旧雄伟强壮,无所不能。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在华清宫中醉生梦死,与何昭媛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尉迟越忙着在前朝收网,沈宜秋这阵子倒是得了闲。
正好宋六娘的生辰到了,她许诺过与他们一起放舟吃船菜,一早便令人将画舫备好,放入东宫后苑的海池中。
第139章 放舟
宋六娘一见那画舫便两眼放光,“啊呀”一声叫起来。
这画舫虽不如她在江南时乘坐的那种大,但精巧过之,陈设也甚是雅洁,船尾安了灶台,船舱里还设了几案屏风床榻,摆着香炉和茶炉茶具,琴书笔墨,若是愿意,在舟上消磨一整日也不会觉得闷。
三人登上画舫,沈宜秋歉然道:“这些时日没能陪你们,今日六娘生辰,一定要玩个尽兴。”
宋六娘和王十娘忙道:“阿姊照顾殿下要紧。”他们不知太子受伤,只知他身体不适,最近在卧床静养,两人去探望过两回,总是挨一挨坐榻便即告退,仿佛太子殿下不是个俊美郎君,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宜秋知道他们这样多半是因为自己,心里着实不好受。
上一世他们三个半斤八两,左右都无宠,一起作伴其乐融融,如今尉迟越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情势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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