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清楚,甭管这乌头毒是不是栗贵人给下的,只要沾染上半分的嫌疑,这栗贵人的好日子都到头了。
指不定用不了多久,栗贵人就得凄凄惨惨地搬走,而这春和宫里,也会换一个主子,再见新人笑颜。
旧人纵然被打被杀,也与这花开正艳的春和宫无关。
杜宫正把自己在春和宫小厨房里发现梨羮内确有乌头毒的事情报给了皇帝,果然君王无情,皇帝丝毫没顾及早晨还在一起含笑食梨羮的情分,只是闭着眼睛忖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便给了杜宫正一句‘贬为无品庶人,迁入无忧院,吃喝不得克扣,往后任其生灭,皆与朕无关。’
他要的只是一个足以震慑人心的结果,至于谁做了牺牲品,这与他无关。
杜宫正又将这话传给了皇后身边来问询的玉姑姑,那玉姑姑把原话传到了皇后耳中,皇后抠着金指甲,沉沉一笑,抬眸看向窗外繁花,目光里满是追思。
“果然是陛下的一贯作风,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不过他到底还是对栗贵人留了情,不然也不会加那么一句‘吃喝不得克扣’。”
玉姑姑发现皇后这般容易出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问道:“娘娘,那您觉得,这乌头毒是谁下的?”
皇后慢吞吞地抬起手,露出那只被金指甲罩住的骨瘦如柴的手,“这件事啊,只有天知道。栗贵人虽然蠢了些,但若那乌头毒真是她下的,早就把手脚处理干净了,怎么会留着半锅梨羮等着宫正司去查?活腻歪了么?”
“玉邬,你告诉杜缪,这乌头毒的来源,她还得去查,不仅仅是查春和宫,各宫各院都得查。还有,栗贵人虽说是招了无妄之灾,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面的人若是要捧高踩低,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就算那乌头毒不是栗贵人下的,但她一心想让栗家进入北疆,那就是不赦之罪!”
“北疆省难得安宁稳定下来,陛下难得遇到一个有治世之能的良臣,被她撺掇几下,险些犯了大错,她栗妙人就算是死,那也死有余辜!”
“北疆稳定下来不足十年,南疆又生事端,若不是那北疆苏家贡献了火.药出来,南疆各部各族死守这地势天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南疆土壤肥沃,气候宜人,就算朝廷要用死困之法,都不一定能够奈何得了南疆个补足,如今有了火.药,一次性便能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地势天堑炸平,将南疆彻底收复指日可待。”
“原先收复南疆之事难于上青天,陛下无需去想如何使得南疆蛮人彻底归心之事,可现如今收复南疆指日可待,陛下便需要思索应当如何让南疆蛮人归心了。那苏崇文从辽州知州到北疆省省通政,再到现如今的中都督,每一步都是靠着自己立下的汗马功劳得来的,那北疆是苏都督的心血,也是朝廷免去十年税赋徭役之后才换来的丰收硕果,如今她栗贵人想挤开苏都督,窃取了北疆的硕果,真以为凭她那点妖艳下贱的工夫,就能蛊惑了圣心?”
皇后冷冷一笑,“就算蛊惑了又如何?陛下虽然疑心深重,但他并非忠奸不辨之人。若是待那苏崇文不公,真逼得苏崇文反了,今日之北疆,便是昔日之跶虏,且今日之北疆要比昔日之跶虏强横无数倍,陛下敢冒这个险么?”
“栗贵人被贬为庶人,这是必然的事情,栗家的倒台,也是必然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因为栗家人盯上了不该盯的东西!”
玉姑姑不解,“娘娘这般相信中都督,那当初陛下下圣旨宣中都督之子女入宫时,娘娘为何不拦着?”
“拦?我为什么要拦?”皇后摘掉那金指甲,露出自己只剩下半截的食指,“他让我尝到断指之痛,让我化作这中宫傀儡,我为什么要帮他?我一生错付无心人,是怪我当初识人不清,如今识清楚了那人的真面目,难道我还要捧着自己的一颗心,上赶着给人去作贱?”
“十三呢?他已经有许久未到我宫里来了。”提到自己心爱的儿子,皇后那尤似枯潭的眼里才有了些许神采。
玉姑姑应道:“陛下同宫人说,您……疯了,让十三皇子避着你。”
皇后哂笑,“无妨,十三不见我也好。你同十三说一句,忘记他身上那嫡出的身份,宁为有情庶人,也不做无情君王。”
“当君王又有什么好的?机关算尽,手掌天下最大的权势,坐拥天下最大的土地,自己的一颗心却寻不到一片栖息之地。”
玉姑姑脸色危险,提醒道:“十三皇子是嫡出,理应继承大统。”
皇后没接这个话茬,而是问玉姑姑,“玉邬,我记得当年小十三出宫的时候,还买了那苏大人家千金的雪貂大氅,当初我让你小心收起来,你可还记得那雪貂大氅收到了哪儿去?翻出来晾晒晾晒,那小姑娘马上就要入宫了,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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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鲤姐弟三人随着镇北军统帅入了京城,一路沿着京城的中轴线入了皇宫。
苏鲤明显感到苏茂林和苏修竹的紧张,伸手覆在二人背上,低声道:“不用紧张,越紧张越容易犯错,一会儿看着阿姐如何应对,你们跟着有样学样就是。若是不知道如何办时,就闭嘴闭眼,少说少看少犯错,记住了么?”
苏茂林和苏修竹把身子往苏鲤身上贴了贴,道:“晓得了。”声音里还有些委屈。
抚着苏茂林和苏修竹的背,苏鲤心里的那点紧张也登时就消退了许多,有什么好怕的?所有与她作对的人都要倒大霉就是。
马车不能进宫门,苏鲤同苏茂林、苏修竹换了一顶轿子,被黄门抬着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最终停在一处宫院前,已经有人在那宫院门口等着了。
“小丫头,还记得咱家不?”
荣公公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一对绿如意来,推到苏鲤面前,像是二人极为熟稔的模样,道:“咱家当初在辽州望海楼见过你的,这是允你的那对儿绿如意。可算见到正主了,陛下身体有些不适,就不见你们姐弟三人了,这春和宫是留给你们姐弟三人落脚的地方,屋内的东西都换上了新的,宫女、内监以及小黄门都是咱家亲自挑选过的放心人,绝对让你们姐弟三人过得舒舒服服的。”
苏鲤赶紧道谢,“谢谢荣总管。”
荣公公一挑眉,“哟,小丫头记性怪好的,还记得咱家的名讳。那更好,你先带着你弟弟在春和宫里转转,看有没有什么不喜的地方,同内监说了,我差内务府过来给你修整,该换就换,该修就修。”
“另外,你们可是奉旨入宫的贵客,往后一日三餐都有御膳房送膳食过来,你们吃着什么合口味的,记得同送膳食来的内监说,若是有内监敢阳奉阴违,暗地里使绊子的,你们也同咱家说,咱家替你扒了他们的一身皮!”
虽然不知道荣公公说的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苏鲤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她试探着问荣公公,“荣总管,不知在这宫里能否借阅到书籍,我们姐弟三人商量好了,往后就不出宫门了,绝不惹是生非,只想多找些书来看,也好派遣寂寞。”
一个十岁大的小丫头一本正经地同你说‘也好排遣寂寞’,这是何等的好笑?
荣公公没憋住,直接乐出了声,“你们这才多大啊,就懂得什么是寂寞了?入了宫之后,确实得当心些,不过也没必要太过拘着自己的性子。小丫头,你可是女师,日后要去六局轮值的,每日都得去六局一个时辰,你当自己窝在这春和宫里就可以了?你弟弟是陛下相中的少年英才,也是皇子伴读,修整三日后,每天都得同皇子们一起去念书习字练武,多好的机会,躲在春和宫里可就白白错过咯!”
“此外,陛下还给了你一个恩典,陛下知道你喜欢炼金术士那些东西,命内务府的人从府库中找了一个精钢打制的百炼炉出来,说是日后你想炼什么都行。当然,只能在这春和宫炼,炼出来的东西也不能带出春和宫。”
苏鲤喜出望外,“当真?”
荣公公含笑点头,“那是自然,陛下金口玉言。”
苏鲤赶紧打开自己的小包袱,从中摸出一根炭笔来,又翻出一个用线绳缝在一起的本子,唰唰唰地写下一大堆药材来,递给荣公公,诚恳说道:“荣总管,家弟自幼体弱,需要靠药材来温阳扶正,原先带着的药丸子在进宫时被收走了,麻烦您差人去太医院每样药带半斤来即可,我自己给我弟弟炼药。”
荣公公:“……你,给你胞弟炼药?你确定么?练出来的药能吃么?会不会把人给吃坏了?太医院的大夫医术都高明得很,要不请两个太医来给你胞弟瞧瞧?”
“不用不用,他们俩已经吃了很多年了,你看着小身板,明明比我小了五岁,仅比我小了一头。您放心就是,我爹娘都知道的,他们也同意。”
荣公公还能说什么?
只能说那苏崇文夫妻俩也真是心大,太宠惯着这个长女了。
正是在这春和宫里,苏鲤养成了写日记(流水账)的习惯:
进宫第一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吃的很好,睡得比在家里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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