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顾闻祁在乔青澜距离他只有一步之距时陡然把折断的剑柄狠狠插.入面前的地面,融铁铸成的残剑与冷硬的大理石相击,尖锐刺耳的声音拉锯在人心间。他在那剥人心骨的声音中抬头,眼底涌动起惊涛骇浪:“乔青澜,有我顾闻祁一日,你就休想进镇南王府的大门!你最好让你的镇南王把你护好一些,不然哪一日你就可能横尸荒野了!”
顾闻祁的话犹如一张淬了毒针的密网,铺天盖地朝乔青澜笼罩而去,直刺向她最柔软的心脏,她几乎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磕碰到了台阶,险些摔倒。
顾闻祁却不再看台阶之上的人,径直拂袖而去。长说草草行了一礼,便也随顾闻祁离开了。一时之间,宽敞的殿外又蓦然安静。
乔青澜站稳后便侧身避开了顾玄镜掺扶着她的手:“我无碍,你莫忧心。”她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追究顾闻祁无礼的意思,仅是避开了话题道,“我看你忙了大半宿,给你熬了些粥,你趁热喝了早些安寝,我明白南蜀天灾的要紧,可若南蜀之事还未处理完,你便倒下了,到时南蜀怎么办?”
顾玄镜沉默须臾,示意顾礼接过食盒:“我知晓了,你也早些回去罢。长安不比淮安,三月里还寒凉得紧。”
“好。”乔青澜莞尔一笑,又嘱咐了顾玄镜两句之后便甚是体贴地离开了隆德殿。
顾玄镜站在檐下看着那抹素白身影渐渐远去,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今日那青衫少年的身影。他怀疑过的......
可他又太清楚了,近年来他的名声越发地差,那少年见了他会畏惧倒也正常。他怀疑的是那少年的口音,那般相似的口音。
尽管在淮安将近十载,她的口音却依旧残留了三分凉州的软秾轻捻,像是开在阳春三月中的春花,馥郁生姿。
顾玄镜微阖眼,涌动的情绪尽敛,可到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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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青澜知晓顾玄镜在看她,可她没有回头,因为她太清楚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回到云知殿,她随手将大氅递给温若,柔声吩咐道:“去替我打一盆凉水进来。夜深了,轻声些,莫扰了他人歇息。”
温若将大氅搭在椸枷上后,端着盆匆匆离去,不过须臾便又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听说今日王爷又审问了一个男子。”
这么些年了,即便温若没有言明顾玄镜到底为何会亲自审问一个男子,可乔青澜又岂会不知个中缘由,她掬起一捧水撒在脸上,刺骨的寒凉让她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她的声音还是温温婉婉:“玄镜这些年一直念叨着妹妹,可恐怕又让他失望了吧?”
“可不是吗?”温若见乔青澜始终这般不争不抢,不由得为她着急,“镇南王妃都去了这么多年了,王爷却还是一直惦念着她,完全无视您的付出。当年要不是那虞氏故意在您和王爷成亲当日自尽,您又怎么会......”
乔青澜低声呵斥道:“若若,休得妄言!”
温若急红了眼眶:“奴婢是为您不值!您没名没分地守在王爷身边这么些年,外头那些人什么闲话都说尽了!女子能有多少个十年?若若只是怕您没有一个好的归宿。”
乔青澜摇头,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傻丫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能守在玄镜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余的,”她无奈地笑,“我不敢再奢求。”
她把锦帕放进温若手里,柔声嘱咐道:“去吧,不必服侍我了,早些休息。”
“小姐!”温若急得跺脚,可见乔青澜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气得捏紧了锦帕直接跑了出去。
乔青澜站在烛光下,看着温若跑远,唇角温和的笑越发扬起,妖冶娇艳得像是食人魂魄的妖媚。没有好归宿又如何?死后下地狱又能如何?
她只是怕这一世不得荣华富贵。
作者有话要说:顾玄镜会持续怀疑人生一段时间........
第10章 胎记
帷幔低垂的澡间香雾交错缭绕,自浴桶中悠悠漫起的白雾缠绕在丝丝缕缕的烟气中,星星点点的光辉层层浸染着一室宁静。
良久,烟雾渐散,温水初凉。
知杏见虞归晏还半阖着眼眸靠在浴桶中,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小姐,水快凉了。”
虞归晏思绪渐清晰:“你先出去,我想安静些时辰。”
知杏执起木勺,又从一侧的木桶之中为虞归晏舀了几勺热水:“那奴婢先去瞧瞧知香可是把香雪膏取回来了。”
虞归晏轻嗯了一声,听见步伐远去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眼瞧着那道天蓝色的身影远去。
直到此刻沐浴在温暖的水中,她还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就在两刻钟之前,她怕闻沉渊发现端倪,骗他把她放在乔府偏门后便让他离开了。正在她立于乔府偏门一筹莫展之际,方才离去那丫鬟却突然出现。
她半阖上眼回忆当时的场景,其实倒也不算是突然出现,那丫鬟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直在寻她,估摸着是眼看着快要子时还没寻到人才无可奈何地往回走,看到她的那一霎那,那丫头都激动得快哭了。
也是套那丫鬟的话,她才大致明了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如今是玄乾二十五年三月,而她跃入静心湖那一年不过是玄乾十五年。
整整十年了啊!
她抬起光洁如玉的修长手臂细细打量,陶瓷般雪白的肌肤,分明不是她,可又分明是她。她不由自主地摩挲在肩侧,那里有一块完全不起眼却又很奇特的浅色胎记,是很小的一只蝴蝶。
上一世的虞归晏有,这一世的乔归晏也有。
“天意吗?”虞归晏失神地喃喃。
“小姐,雪花膏取来了。”知杏的声音由远及近,隐约还夹杂着另外一道脚步声,想必是原身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也回来了。
虞归晏来不及多想,迅速地扯过一旁椸枷上的衣衫披上,她并不太习惯有人过分接近她。等知杏、知香两个丫鬟进了内间,虞归晏已经坐在了妆奁前,她微侧眸,便瞧见了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走在前方的是迎她进府的知杏,知杏显然活泼得多,而随知杏进来的丫鬟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沉静女子,身着裁制相同的天蓝色长裙,容色不胜,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胜在气质干净,那双澄澈的墨色眼眸中满是对她的担忧,想必便是知杏口中的知香了。
虞归晏在那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眸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心中一阵纠紧的心虚,被这两个丫鬟担心着的原身已经死了,而她不过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干系的孤魂野鬼。在两个丫鬟拥过来的那一刻,虞归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知杏却不明了虞归晏所思所想,只以为她是受了凉,赶紧去关了殿牖,又取了一件披风为虞归晏披上:“奴婢关了窗,小姐可暖些了?”
知香倒是看出了虞归晏的异常,却也只以为是她今儿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遂一边取出香雪膏,一边担忧地道:“小姐伤到哪儿了?奴婢为小姐上药。”
小姐是待嫁之身,她本就不赞同小姐出府,可小姐的性子又太执拗,她根本劝不住。劝不住也便罢了,她本想随小姐一同出去,却被小姐以需要应付夫人为由而强行留在了府邸。
“腰间。”虞归晏避开知香的眼,轻声告诫自己要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原身已经死了,如今在这具身体之中的人是她。也许如果她没有附身在这身体之上,这身体今日就该不存在了,介时两个丫鬟可能连命都无法保住。
尽管自知不过是安慰之词,可到底让虞归晏平静了些许,如今拥有了新生的机会,她断不会愚蠢到赌上自己的性命,将自己不是真正乔氏嫡出小姐的秘密说出去。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世人皆有私心,她也不过是凡人,又如何逃得过私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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