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2)
不朽的尸体, 活着的死人,不老的神话……骨骼异变, 心脏超负荷运转……昏迷不醒……他打了个哆嗦,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额头冷汗哗一下渗了出来,萧肃有些抑制不住手脚的颤抖,他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还是因为淋了雨感冒, 低头看看纸上涂写的零星字符, 紫色的线条在视野中纠葛缠绕,慢慢从乱麻中抽出了一丝线条。
他丢下那只在石屋中捡到的彩色铅笔,捂着眼睛, 思考这种猜测的可能性,越想,越是心寒。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头越来越疼了,浑身发着冷,伤口被雨水泡过,似乎彻底发炎了,萧肃走到床前想要按铃,忽然又顿住了,犹豫了下,没有叫人。
他慢慢将自己挪到床上,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头痛欲裂,数不清的汗从毛孔里冒出来,将衣裤全部湿透了……不知昏睡了多久,萧肃惊醒过来,发现床头灯开着,在枕上投影出一圈昏黄的光晕,一个塑料瓶挂在支架上,透明的液体从瓶里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通过细管注入他的手背。
浑身酸软,连手指都僵得动不了,萧肃努力寻找自己的身体,忽听方卉泽的声音从沙发的方向传来:“醒了?觉得怎么样?”
萧肃张了张嘴,嗓子干得无法发声,他又道:“淋了雨怎么不叫郝运来通知我?你烧了三十九度多。”
萧肃费劲地转头,看到时钟已经指向深夜十点,他昏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方卉泽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喂到嘴边,萧肃喝了一口,看到他脸色很冷,情绪更是糟糕,好在没有喝酒,人是清醒的。
肩膀有点痛,维塔划破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了,手背的伤也是,方卉泽顺着他的目光扫过,道:“他找你麻烦,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肃哑着嗓子道:“我以为你知道……你们不是联盟吗?”
方卉泽放下杯子,在床前坐下来,双手抱臂:“疼吗?泡了雨也不叫人给你处理。”
“没觉得。”萧肃动了动胳膊,说:“我这个阶段,已经没什么强烈的痛感了,耶格尔没告诉你吗?”
方卉泽脸色越发难看,顿了一刻才道:“维塔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总归没什么好话。”萧肃说,“比如你们要是治不好他爸爸,他就把我杀了,用我的血画画……比如中国人没什么好东西,不知感恩,惯会出尔反尔……诸如此类。还想听点儿细节吗?”
方卉泽听到后一句的时候表情有些阴鸷,道:“可是我听郝运来说,你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难不成很喜欢听这些东西?”
萧肃缓了口气,凉凉一笑:“不可笑吗?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尤其是在花了那么多代价把我弄来之后——他画画的成本可真高。”
方卉泽神色晦暗不明,盯了他会儿,道:“你猜到了吧,从他身上的伤……所以你才高兴,即使被他刺伤了,还是高兴。”
萧肃唇边笑意渐消。方卉泽语气平静,牙根却咬得有点儿紧:“这些天,难为你这么沉得住气,心里惦着他,却一句也不问我,连提也不提。”
萧肃闭目静默片刻,淡淡道:“我的私人感情,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和你无关。方卉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识时务。”
方卉泽呼吸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些天他们一直相安无事,萧肃表现得安静而顺从,他每每注视他虚弱的睡颜,竟而产生了一种和解的错觉。
却原来他们之间的天堑一直存在,什么也没有改变。
气血在胸口翻腾,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甘,良久,方卉泽一笑,带着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残忍:“是,你的人已经在这里了,旁的也没有什么关系。总归你后半辈子,不论长短,都是我一个人的。”
萧肃看着他脸上偏执的神情,忍了又忍,没有争辩,这人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说什么也没用,不必跟他做徒劳的辩论。
此刻,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在心底运了几下气,他终于问出了之前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我恐怕没什么下半辈子了吧,何必自欺欺人。”萧肃低声但清晰地说,“恩古夫,已经死了吧?”
方卉泽高大的身形倏然凝固,双眸陡睁,眼中掠过一丝决绝的杀气。他站在床前的暗影里,声音急促,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萧肃直视他黑暗中的身影,没有因为那一丝杀气而有任何的回避,“耶格尔根本没有治好他,只是短暂地延缓了他的恶化,对不对?”
方卉泽单手捏着椅背,用力之大,狰狞的骨节几乎要刺穿皮肤。萧肃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们给他用了那种病毒,所以维塔和布希娜以为他还活着,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方卉泽干涩地说,语气冷静,但萧肃仍旧听出了他压抑的震怒,以及若有若无的恐惧。
内心的猜测完全被证实,生存的希望随之彻底破灭,萧肃反而更加坦然了,他从没想过要靠方卉泽活下去,来elysion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唯一的目的不过是配合孙之圣把他绳之以法。
现在,一切渐渐明朗,他几乎摸到了elysion终极秘密的大门,也许,离解开最终的谜题只有一步之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肃迎着他的目光说,“至始至终,耶格尔只研究出了那个会让人产生奇美拉现象的半成品,它能够短暂地缓解神经元退化现象,能让恩古夫推迟急发期恶化,但它治标不治本,无法像真正的全能胚胎干细胞那样,分化出新的神经元系统……”
“够了……”方卉泽低声打断他,慢慢坐到椅子上,宽阔的肩膀慢慢耷拉下来,仿佛已是筋疲力尽。
“而且它还有明显的副作用,能令人产生奇美拉现象,逐渐使身体的各个部位产生排异。”萧肃不为所动,轻声而快速地说着,“骨骼、内脏、皮肤……最可怕的是心脏……恩古夫就是死于这种排异,对吗?”
方卉泽捂着眼睛,呼吸急促,不发一言。
萧肃等他平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早该想到的,如果耶格尔真的攻克了这种世界性难题,怎么可能屈居他人之下,藏在东非大裂谷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默默无闻,甘为工具……”
“够了!”方卉泽再次提高声音,打断了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肃停了下来,等他继续说下去。方卉泽嘴唇嚅动许久,犹豫再犹豫,才道:“你听着阿肃,这件事上我从没欺骗过你,虽然……你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我们,还远没有到失败和绝望的时候。”
“所以,恩古夫确实死了,是吗?”萧肃抓住他话里的隐意,步步紧逼。
方卉泽抹了一把脸,深呼吸,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猜测告诉维塔,借刀杀人,对付我和耶格尔?”
萧肃不语,等于默认。方卉泽突兀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让你永远没有这种机会?”
萧肃也笑了,但不等他回嘴,方卉慈便挥挥手制止了他,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为这玩意准备了十几年,比谁都淡定,但我也知道……你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才会在我面前把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他摸出一根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道:“你还是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干到哪一步,对不对?”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方卉泽吐出一口青烟,摇头道,“从小就是一副混不吝的脾气,只要自己想弄清楚的事情,总会动脑筋挟制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年你大了,性子慢了,人人都当你立地成佛无欲无求,只有我知道,你内里还是那个横眉竖目的倔头,比小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肃对他这番感慨无言以对,这一点上,方卉泽确实很了解他。
“好吧,这一局,算你赢了。”方卉泽丢下烟蒂,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说,“不过,我说过,事情还远没到绝望的时候,耶格尔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正在解决一个关键的难题,只要再等一等,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就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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