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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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蕊压下心底百般的沸腾, 以手轻抚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只在心底默默地同腹中的宝宝说话:

我的儿, 往后, 只能咱母子相依为命了……

冯状想带薛可蕊去碧峰山躲一躲, 有冯府的守卫护着,说不定还能瞅得空送薛可蕊突出重围。

而彼时薛可蕊的身孕已足五个月,正值飞速发展的时期,看她大腹便便的样子,再让她骑马怕是不大可能了。可如若让她乘马车,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冲关,只怕是将薛可蕊带出凉州城门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发鬓斑白的老管家抬手揉揉自己的脸,终是咬咬牙,决定了:拿出现有的,冯府全部的家丁,试也要试一次,把薛可蕊送出凉州!

……

薛可蕊穿着凉州妇人常穿的粗布花边口半袖衣,下着长裙,混杂在一大群衣着各异,却同样惊惶的平民中,被人群裹挟着,向凉州城郊的点将台涌去。

这里曾经是冯驾出征时使用的誓师台,他曾无数次在这里高举手中的杖钺,率领自己的万千铁骑,冲出凉州,横扫漠北。

可如今,这里被契丹人占领了,他们把凉州的百姓都撵了出来,要他们参加在这里举行一场重要的“安民仪式”。

点将台的一侧乌泱泱坐了一大群契丹人,正中央的一位,生得五大三粗,身长九尺,腰阔十围。豹头环眼,满面的络腮胡被那倨傲的表情撑得根根直立,一看就知是个狠角色。

这位居中者气度不凡,被众人群星拱月般围在正中央,尤为鹤立鸡群。薛可蕊想:他或许是契丹人的某位贵族,仰仗自己非凡的出身,便能如此耀武扬威,或许甚至他就是契丹王的某个儿子。

薛可蕊对契丹王的儿子不感兴趣,而高台上,端坐这名狠角色旁边的人,才是真的吸引住了薛可蕊的全部注意——

那是一名女子,她身着契丹人传统的左衽袍,那袍面描金绣凤,腰间革带缀满珠玉。她云鬓高耸,额间一颗男子大拇指盖般大小的猫眼石璀璨夺目,衬得她愈发美艳,让人挪不开眼睛。

女子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正千娇百媚地靠在这名契丹贵族的胸前,与那面目狰狞的男人眉目传情。

薛可蕊的呼吸停滞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分明离开凉州数月之久的薛可菁怎么又回来了凉州,而眼前的她腰肢纤细,哪里还有半分怀孕的模样?更为诡异的是她与一名“黑罗刹”般的契丹人打得如此火热,可是她的夫君唐纪又该怎么办呢?

薛可蕊参不透这其中的委原,不过,不多时她便从点将台上那名说着汉话的契丹官吏口中得知,这名“黑罗刹”乃契丹王的二儿子,赤骁。作为契丹王的代表,今日领着自己新纳的妾室,是来观礼安民仪式的。

再次见面的薛可菁居然成为了契丹二皇子的妾室?

薛可蕊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似乎猜到了薛可菁与唐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薛可菁在此次契丹王攻入凉州城事件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薛可蕊心底的震惊难以言表,直到她看见一队汉人军士被押上了点将台。依旧是那名契丹官吏用不大标准的汉话向现场的凉州百姓解说:

这些都是冥顽不化的士兵,他们不肯服从我们最伟大的契丹可汗,所以今日便在此将他们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听得台上一阵刀风乍响,数十颗人头齐齐落地。

薛可蕊脚下一软,倒进身后一只强健的臂弯。

“夫人……咱们快走,南向的契丹人撤了。”

护卫谢冲正压低了嗓门同她说话。

薛可蕊心慌气短,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空落落的没个着落。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冲谢冲轻轻点头。

谢冲颔首,正要搀着薛可蕊暗自离开,可是没等他动作,薛可蕊却突然背脊一僵,再不肯走了——

点将台上的尸首撤了,又换了一波汉人百姓被押上了高台。而这一回,薛可蕊分明看见了她等候多日未曾得见的父母与兄弟薛战。

他们都穿着契丹人统一配发的粗布囚服,身带枷锁,脚捆镣铐。薛恒和王氏低着头,看不清他们面上的表情。唯有薛战一直高高昂着头,怒目圆瞪地望着距离他们不远的,端坐高台另一端的契丹官员们,并他的二姐,薛可菁。

尽管隔得很远,薛可蕊依然伸长了脖子,贪婪地望着高台上那并不伟岸的父亲,纤弱委顿的母亲,和她那永远斗志昂扬的小弟。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知道远在南方的他们,是为了参加自己与冯驾补办的亲迎仪式才回凉州的。可没想到的是,冯驾的这道喜讯,竟然成了他们薛家二房的催命符。

薛恒一家是随冯予一道回凉州的,可究竟怎么又落入了契丹人手中,冯予又去了哪里?薛可蕊已不得而知。唐纪既然早已叛变,凉州外围想来必定早就落入了契丹人的手中,怨不得他们归期已过,薛可蕊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父母兄弟进城。

薛恒、王氏与薛战是作为凉州的商界人士与其他商贾东家一同被押上高台的。点将台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的人,有米行的王员外一家四口,草药贩子赵家两房逾十余人……

薛可蕊甚至还看见了上次亲迎之日,曾为她和冯驾置办了那一桌让她永生难忘的席面的观澜阁东家,庄老板。

薛可蕊不知道契丹人究竟想得到什么,她的耳朵已然听不清那操着一口怪异口音的契丹官吏,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薛可蕊站在人群中冲高台上拼命地大喊:“薛可菁!救救咱爹娘……”

谢冲大惊,再也顾不得礼制不礼制,忙不迭出手捂紧了薛可蕊的嘴。

此处是户外,再加上人群里骚动得厉害,呼唤亲人的,哀声恫哭的,此起彼伏。薛可蕊的呐喊轻而易举便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之中。

不多时,那操汉话的契丹官员抬手控制住了全场,他再度向台下的人群宣布:这些都是不肯向契丹王投诚的商贾,他们冒犯了契丹王的天威,所以——

杀无赦!

如火星掉落干柴堆,薛可蕊瞬间被点燃,谢冲却比她更快,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将薛可蕊禁锢在自己的腋下,二话不说便将她往人群的背后拖——

他必须要带薛可蕊离开了。

薛可蕊奋力挣扎着,被谢冲倒拖着往后退。她的口被捂住了,只能发出困兽般的呜呜声,她瞪大了双眼,望向高台上的亲人,泪如泉涌。

透过汹涌的人潮,她看见刽子手扛着大刀再度走上了高台。她的庶姐薛可菁自如地与那契丹人语笑嫣然,她对这台上的一切依旧视若无睹,她的脸上挂着与赤骁同样倨傲的表情,仿佛垂首跪立在刽子手面前的薛恒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异族陌生人。

刽子手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刀。

薛可蕊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热血突突突地直冲她的头顶,连带她的双目也开始变得赤红。耳畔的喧闹声渐远,薛可蕊只听见自己急若擂鼓的心跳声……

耳畔似乎响起了刀锋的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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