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程继文正要说“不用麻烦”,董朔先说着,“你拿在手里,晚点下楼散步,也不用翻包了。”
且在话未说完时,司机已经下了车,撑着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把蓝色的折叠雨伞。明明不是疾风骤雨,却见那蓝色的雨伞飘摇着,似乎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地将司机护送至马路对面的便利店。
走进酒店套房,程继文向送行李的门童道了声谢,又习惯性地塞了一张小费给他。此间五星酒店从曼哈顿而来,服务十分西洋化,门童接待过数不清的外国人,不论收到面额多大的小费,均是波澜不惊地点头致谢。
程继文步向落地窗处,又回头把门童叫住,“我需要一份晚餐,什么都行,有牛排最好。”
等到套房的门铃响起,程继文才蓦然回神,他不知道自己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扶手上,默默地坐了有多久。最近不用工作,他老是容易走神。
客房服务生把他的晚餐推进来。门童没有擅作主张,为他点的是一份七分熟的原切牛排,一盘色拉,一瓶巴黎水和一只香槟杯。
程继文往牛排上切了一刀,动作就变得慢吞吞地,因为注意力都花在摆弄他的新手机上。
一登录微信,那些银行/账户、订阅号和各种系统助手的消息,以及在他飞行期间有人发来的消息,犹如雪片般飞来,瞬间挤满了一秒钟前还是一片空白的微信。然而相形之下,他觉得眼前的微信挺干净的,不再是拉不到头的聊天记录,连他的记忆都好像被清空了一半。
他划了下屏幕,点开一个名字是李平平的男人发来的消息——
李平平:程先生,你是今天回国吗?
这个李平平,是国内一本专注于时尚的月刊杂志社的社长。得知程继文从《moner》离职后,李平平第一时间赶来接洽他,但他们还没有正式见面。
对方的消息是四个小时前发的,程继文此时才答复他:是,我在上海了,但是这些天我要回家一趟,顺便调整一下状态,月底前一定和您见上一面。
答复完,程继文放下手机,想要好好用餐,事与愿违,刚刚提起餐刀,手机又是一振。
李平平:你看二十七号有空吗?
可能担心程继文使得是拖延计策,所以李平平紧抓他不放。
其实李平平猜对一半。
程继文感觉不用工作的二十天里,实在太悠闲了,再没有人在半夜、周末前来惊扰他,时间多得他从米兰转悠到佛罗伦萨,还可以重拾画笔,往画架前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悠闲之余,还有一种在棉花上行走的慌,因为不知道棉花底下是什么。难怪董朔说他白瞎了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竟是个闲不下来的。
程继文思索一阵,拿起手机回复了:有。
他让李平平得偿所愿,接下来天王老子都不能干扰他用餐。程继文坚定地想着,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上,眼不见为净,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切起眼前的牛排。
第9章
用过晚餐,程继文顺手将餐盘放进之前服务生推来的餐车上,洗干净了手,才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整理衣物。
整理得差不多了,自然见到藏于箱底的一只不足巴掌大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钻戒,是他买来求婚的。如今是用不着了。
程继文坐回沙发中,把首饰盒放在茶几上,然后点起一根烟,沉默地望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是湿润的,却因为酒店外部设计得宜,没有雨点打到窗玻璃上,这让他感觉像是望着一幅巨大的现代都市的led动态画册。
程继文吐出一口烟,跟着将烟头压进烟灰缸里,起身把手机装进裤兜,拿上董朔司机买来的长柄雨伞,走出酒店房间。
从酒店正门出来,呼吸到雨中的空气,程继文才顿感舒畅。他住的酒店所处的位置是人们说的北外滩,上海航运发源地,与陆家嘴隔江相望,近几年更是一座座高楼林立而起,宛如一只待宰的肥羔羊。
程继文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身上穿着一件t恤衫,外头罩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而夜晚已有几分寒意,尤其还下着绵绵细雨。他习惯性地把手放进裤兜,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你有那么漂亮的手,得拿出来晒晒,不要自己藏着掖着。”
孙晴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当他下意识地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她很是干脆,很有勇气地牵住他的手之后,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程继文欣赏她的勇敢,也欣赏她的心机,她不是富家出身,年纪不大,却能够在那些阔少、阔小姐面前游刃有余,足见情商和毅力。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背景,那么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可靠,这是没有错的。
程继文清楚地知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或者可能更早的时候,孙晴雯就瞄准了他。
当时,她向他介绍自己的名字,他只是回了一句,“你好。”
然而她脸上的神情立刻生动起来,明媚的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见到我没有说,‘哦,金陵十二钗’的人。”
程继文稍显一愣,随后才流露出了然的表情。因为他对《红楼梦》的兴趣不大,至今没有完整地阅读过,经她的提醒,他才记起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是一个名叫晴雯的丫鬟。
此后,只要有人提及《红楼梦》,他就会想到晴雯。
那个时候,不管孙晴雯对他耍什么样的小心机,全都是为了得到他而做出的努力,他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动容。男人都是这样想吧?他居然也不能免俗。
但是他们分手后,当初为着让他记住她名字的小心机,却成为他的负累,他可以从自己这里剥离有关孙晴雯这个人的一切,但不能抹杀经典名著《红楼梦》的存在。
只要有人提及《红楼梦》,他就会想到晴雯,接着想到这一段最后以失败画上句点的感情,令他不上不下的难受。
奇怪的是,在他离职前,所有人都觉得他挺正常的,不需要安慰,也不认为这个敏感时期不应该给他添麻烦、给自己找骂,他的下属依旧前赴后继地,不分深夜、周末的搅扰他。大概是因为他不想借酒浇愁,也不想马上找个人填补空虚,没有强颜欢笑,也没有颓废度日。后来,到了意大利,更没有人看出他刚刚结束一段长达四年的感情。
唯有今日,董朔跟他说了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的……还是算了,一个人挺好的。他可不想再让最亲密的人算计一次,要借着同事的身份/证,去睡床单上还有个烟头烫出的窟窿的钟点房了。
程继文按着原路返回酒店的途中,雨差不多停了。他把手放在裤兜里,盯着脚下因为雨水和路灯显得尤为亮滑的路面,谨慎而从容地走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也无用。
回到酒店套房,程继文脱下染上湿意的外套,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三十二分,不算太晚,所以他拨出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接通了,他说着,“妈,明晚我回家吃饭……”
程继文的母亲居住在静安区的一幢洋房别墅里,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安保设施也是专门配置的,先进非常,车子一靠近别墅,里头的人通过摄像头看到是一辆劳斯莱斯,就为其打开院门。
别墅内部装潢没有让人耳目一新,也无可指摘,就是富贵人家的小情调。董朔轻车熟路地从门厅进来,就见程母与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坐在一张长桌前做着美甲。
“阿朔来啦!”程母冲他笑着说。
每回见到程母,董朔总要在心里叨上一句:程继文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肯定是遗传他的母亲。
董朔亮出他的招牌笑容,“姐做指甲呢?真时尚!”
程母被他一声“姐”逗得合不拢嘴,抽出光疗机底下的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到厨房摸点东西吃吃,我们晚点开饭,等等继文他爸。”
对着程母,董朔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进到厨房里,对着程继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惊惶,“你爸今晚要来啊?”
程继文正在清洗一只开膛破肚后的鸽子,准备煲汤用,抽空应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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