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宋娇杏呆呆的看着宋丁香,过了好半天才道:“你也不想知道我到底是咋跑出来的?”
宋丁香看着她,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回头把你送回去,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宋娇杏,脚下不管有多少泡,那都是自己走的。当初怎么劝你你都不听,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我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说。”
宋娇杏却并不住嘴,她仿佛在自言自语,“是大栓把我藏在柴火车里出来的,那时候天色都暗了,我爹我娘都在忙乎着第二天的喜事儿,我趁着我娘不注意就偷了那头面,想去南方。你知道吗?我听了不少说书的人说,佳人才子好多都在南方,那边的男人又有钱又温柔。”
宋丁香扶了扶额头,干脆转头看向车外。已经是春季了,可是外面的绿色少得可怜,田地里杂草长得比粮食多,在如此干旱的季节都能如此茂盛,可见生命力的顽强。
宋娇杏继续道:“我在大车店找到了个去南方的马车,当了两只簪子换的钱。可是车上也不止我一个人,有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女人,骗了我的钱,还想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太可怕了,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这么坏?”
“我跑出来了,趁他们不注意跑到了山上。可是那时候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我当了衣服,一路要饭回来。好冷啊,又冷又饿。我知道我快到家了,可是我却不敢回去,我害怕……”
“宋丁香,你跟我说说话,你问我为什么害怕啊,宋丁香!”宋娇杏干瘦的脸上满是挣扎和愤怒。
宋丁香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你走了之后,你爹你娘坑了那一家的聘礼银子吗?”
宋娇杏的愤怒瞬间凝滞了,她茫然的问道:“啥?我爹我娘坑了人家的银子?为啥?”
宋丁香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你们把人家好端端的一家子坑苦了。宋娇杏,你应该不是傻子,既然不傻为什么总是说傻话,做傻事呢?”
“你不懂……”宋娇杏双手突然开始颤抖,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硬邦邦的饼子,突然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恶狠狠地咀嚼,“你不懂!你有钱,你全家都有钱。我没钱,我看不上宋桃红,我觉得她可怜!可是她虽然不要脸却给自己挣到了个县令夫人的位置,我呢?我不要脸,我挣回来的东西,我娘却不给我,要留给我兄弟。凭什么啊,那是我的东西!”
她的声音含糊,嘴里的干饼子随着说话的举动往外喷溅着,把宋丁香恶心的不行。
宋娇杏就这样,一口一口,把整个饼子都吞了下去,噎的脸都白了。
她道:“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哪怕我扔了,被人偷了,那也是我的。”
宋丁香彻底无语,她只盼着车子能跑快一些,赶紧到家,不想看着这个疯子。
因为村子离县城远,快到家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宋娇杏伸着脖子往外看,突然道:“我走的那天,天就是这么黑的。”
天色暗也有天色暗的好处,村里的人都在家里,要么吃饭,要么唠嗑,不会在外面呆着。
宋丁香没下车,是宋志远把宋娇杏送回去的,然后俩人沉默着回了自己家。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如今桌上不见了粳米细面,只有高粱饭和玉米面大饼子。唯一能吃到粳米细面的只有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和乔柳儿跟招娣。
不过就算是高粱饭和饼子,如今也很少有人敢放开吃了。今年夏天若是不下雨,下半年怕是也要废掉。地里长不出足够吃的粮食,人是会被饿死的。
“算着你们快回来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呢。”方氏乐呵呵的迎了出来,然后疑惑的看着自家男人和闺女,“哟,咋了?跟外面吵架了?”
宋志远摆摆手道:“进去说。”
“啥,你说宋娇杏找到了??”方氏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被宋李氏拍了一下,“小声点儿,大惊小怪的干嘛啊?”
宋丁香把宋娇杏的情况说了一下,满屋子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件事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不怎么出门的女人来说十分震撼的,女人的世界只有公婆,自家男人,孩子。家里干不完的家务活,地里锄不完的草,补不完的衣裳。她们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又是如何度过寒冬的。
宋兴义又开始忍不住摸他的烟袋锅子,摸了好半天道:“吃饭吃饭,不说他们了。反正这都分了家了,他们一家子作死作活跟咱都没关系。对了二妮儿,你今天去县城看铺子啥的,看着什么好的了吗?”
宋丁香笑道:“这还真是件大好事儿,如今大旱,不少人都卖铺子卖院子,还真让我挑着一个。院子特别大,有三进,还有左右侧院和小花园子。可巧的是这院子后门那边正好迎街,那边被原本的房主改成了三间大铺子呢。”
方氏惊叹道:“噢哟,这得不少钱吧?咱家的银子够吗?”
宋丁香道:“没多少钱,总共八百两,算一算我自己的银子就足够,已经把定钱交了。大伯大伯娘,若是你们想置办铺子最好趁这个时候赶紧入手,以后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价格啊。还有,爹娘,这院子可是落我名字下面的,你们想要给哥哥弟弟们买,得自己掏银子啊。”
“你这话说的,你娘我还能坑你的银子?”方氏白了她一眼,道:“除了你自己看上的那个,还有啥好的铺子不?”
“自然是有的,只是合适的院子没多少。我想着以后你们都住过去,反正那院子也足够大。县城离书院也没多远,读书啥的也方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这么早买院子的,谁让看见合适的了呢。”宋丁香想想自己的院子,就觉得美滋滋的,“明天我把别的银子也带上,还有王家给的那些银锞子,足足够呢。”
宋志成想了想道:“可是要再这么旱下去,咱手里的银子不得买粮食吃啊?”
宋丁香道:“我问爷爷了,咱家存的粮食若是省着吃,这一两年的饿不死。若是真的还继续旱,朝廷也会发救灾粮,如果朝廷都不管了,就算咱手里攥着银子怕是也买不到什么粮食的。”
宋兴义道:“是,当年大旱,那时候还没你们呢。掺着沙土的高粱米啊米糠啥的,一担都要七八百文。有钱人不吃那东西,穷人买不起,都去逃荒了。当初我爹就是种了好多的红薯荞麦藏在山里,勉强撑过了那几年没饿死。二妮说得对,这时候铺子院子啥的价格都便宜,你们若是有点儿富裕银子就自己去买。二妮买的是她自己个的,姓周。”
宋志成连忙道:“爹,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又没想着沾二妮便宜。”
宋兴义道:“我是点醒着你们呢,别兜里装点儿银子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看看老三那一家子……哎……手里还是自己攥点儿东西最合适了。”
张氏也笑道:“爹,这些事儿我们都知道呢,也跟着孩子们说了。要是没有二妮儿的机灵劲儿,咱家也存不下什么银子……既然二妮儿说这时候能买铺子啥的,那咱就买,只是毕竟没那么多银子,也就只能买个小的。”
宋丁香连忙道:“其实这也就是我自己的意见,赚了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赔了……所以大伯和大伯娘还得自己参详。”
张氏道:“若不是你,我们也没有买铺子的底气。若是赔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这人有双手双脚,有力气,难道还能怕以后没银子赚吗?”
她都这么说了,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纷纷开始盘算着自家有多少银子能拿出来活动的。若是真让宋丁香说着了,等旱情一过,人们缓过来,那铺子自然就能继续赚银子了。
两家子都同意买铺子,买了放在那里也不怕被人偷了,若是以后缓过来了着急用银子,再卖掉也是可以的。
不动产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很可靠的投资,宋丁香对这一点儿深信不疑。
宋玉兰其实也有些心动,只是她确实没赚多少银子,而且又是个靠娘家吃饭的寡妇。她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银子,彻底压下买铺子的心,决定等旱情过了就多置办几亩地佃出去,只要娘俩不愁吃喝就好。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一家子人都合计好了,第二天就套了车一大早往县城去了,等拿到了红契才算放下心来。
干旱的春季过了,炎热的夏季也没能带来几场雨。河面的水位越来越低,那个跟大河连着的水洼子只剩下中间那一泡水了。荷塘里也都是淤泥,莲藕钻出来几片叶子就不再动弹,似乎是进入了自我保护的模式。
县里四处宣传着多种荞麦红薯这些能抗旱的作物,据说税也降了一些,而且不再是只用麦子稻米玉米之类的交税,荞麦红薯也能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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