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桓侍郎被天子气得头昏脑胀,下朝后走台阶都有些走不稳,幸好身边有年轻些的侍郎扶住他。远处仿佛有人悄声低语,议论这场婚事,离得近的同僚倒都闭紧嘴,不敢说什么话引动桓老大人的心事。
他自己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宫墙,想着孙女的年纪,一瞬间竟有几分后悔当初退了宋家的婚。然而光阴不能倒转,他的孙女已养在宫中,一辈子都须是皇家的人,宋家父子也早已扔下此事,乘船回了武平。
这趟回去的路上,宋时终于不用再拼死拼活地写论文了——他那篇五万字的论文竟然过了稿,晋江官发给他后台发了张八十元的点卡。
八十!
够买三份博士论文或五份硕士论文,再加一份十页的期刊文献了!
有钱了!想买排洪渠论文就买排洪渠论文,想买河岸植被设计论文就买植被设计论文,想买防控虫害论文就买防控虫害论文!
他关上舱门,点开屏幕,颤着手在搜索框输了一条又一条关键词,一页页翻看,点开预览想象着把这些论文都买下的快乐。然而翻到最后,他还是略过之前所有想买的文章,小心翼翼地买下了一份只有两页的油印技术期刊文献。
他这回就是吃到了文艺宣传的福利,靠一曲改编版《白毛女》发动了群众,感动了御史,怎么能不好好地把这方面的工作搞起来?雕版印刷技术印出来的东西固然精美,但实在太慢了,他们搞宣传的就是快!要有时效性,要铺天盖地,抢占群众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下回再搞出什么文艺作品,刻一张蜡纸版就能印出几百份,不用再自己拿着排笔手抄了!
第42章
来京时天寒地冻,过了黄河以北就要走陆路;回程时却是冰散河开, 一路乘船就回了长汀。府衙和长汀县官员都在城外码头迎候府尊, 去年叫黄巡按借调去办案的桓凌也夹在其中。
宋县令往京里一去半年, 武平县几家大户的案子早已收拾得妥妥帖帖,该打的打、该流的流, 只差几个真犯死罪的囚徒要等到秋后,得了圣旨批复再问斩。桓凌忙完这些,开春后不久就回了汀州府, 帮着刑同知料理府里的事务。
朱府尊这一趟入京是春风得意, 既得了吏部上等考语, 又得了礼部左侍桓大人亲自接待,回到府里见了众官员, 也笑吟吟地把今年府里考评成绩俱优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能得这样的成绩, 都是宋县令的功劳——正是他出手清丈土地、打击豪强, 给国库节省了无数银子, 省、府两级官员才都能分一份政绩。这考绩结果自然少不了宋县令的贡献,接风宴上也不能少了宋县令这个功臣。
府尊大人狠狠夸了他几句, 而后挽留道:“宋令不要急着回去, 武平县里的事桓通判必然都整顿好了, 又有县丞主事, 料来出不了乱子。你父子且在府里住一天, 明日早起再回去。”
宋大人不能拒绝,便让人把安排给自己的车子驾到驿站,准备带儿子到府里参加宴饮。
桓凌便出来说:“世伯与三弟要住府里, 也不必去驿站,就在我衙后住下吧。左右我这里没有家小,住着也方便。”
他在县里就住过县衙,如今到府里,自然该尽地主之谊,请伯父和师弟住府衙。宋县令略有些犹豫,朱府尊便替他做了主,叫他们父子随自己回府治,摆上筵宴接风洗尘,一同庆祝这回大计都得了上好的考语。
酒宴上觥筹交错,宋县令春风得意,不免多吃了几杯,下桌之后便醉得不轻,摇摇晃晃地扎进通判的后衙,倒在客户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宋时在外间守着他爹,桓凌也扔下公务,到房里跟他交待县里的事:“……林、陈、徐、王几家的首恶都已羁押进深牢,其余有流放罪的都已流放,只该刑杖、罚款的也释放宁家了。你之前兴的河工,我盯着替你做完了,用了你家的工匠和水泥,走的县里的帐,你回去再查。还有城北的讲坛也建起来了,因你们没回来,我也没给取名,等你回去再取名树碑……”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交待着自己在武平做的事,却有一句思念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最后,他才说了一句:“你……宋世伯和你回来了,武平的事我就能放心了。”
宋时惭愧地笑了笑:“原本该是我到府里帮师兄的,结果倒是你帮了我们这么多。你如今请到合意的师爷了么?”
“请来了,是我一位同年推荐来的,姓高,以前曾做过金华县令的师爷。后来那县令因病去职,我那同年到金华上任,他本想转投新县令,不过我同年家里长辈已给备好了幕客,就推荐到我这里了。那位高师爷倒是个理刑狱的老手,拟得一笔好判词,也通钱粮税赋实务,有他相助,如今也该把你家钱师爷还给世伯了。”
正好。
钱师爷借调到府里这些日子,想必也经受了领导部门更高水平案件的历练,工作能力肯定有所提升。往后有两个师爷在县里辅助他爹,他也就能放下县里的事,安心读书了。
之前在船上考虑怎么让小师兄答应带自己念书的时候,宋时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如今见了面,知道他帮自家干了这么多事,就不知是该说破窗效应还是得寸进尺,连最后一点心理负担也没了,不客气地说:“我明年想留在福建考举试,县里的教官都不及师兄学问好,师兄可要教我!”
什么!桓凌也差点叫他吓着,按着他问:“你说什么?在福建考?真是胡闹!今年我教你念书,明年开春你就回家备考!”
北直隶多少考生,福建多少考生?甚至北直隶有的地方只消三行破题、承题写好了,不问底下的文章如何都能取中生员的!顺天乡试每年录一百三十五名举人,福建才八十五名,放着好好的家乡不回,在福建考……真以为取中了汀州府的秀才,就一定能考中福建的举人么?
这要不是亲师弟,非得按床上揍一顿再说话!
宋时已经叫亲爹数落过一回,没料到师兄比他爹气得还厉害。直面他这种气势,简直就像游客带着记者来质问为什么旅游团有购物项目……
虽然他很想直接说不购物哪来的钱赚,哦不,是说怕周王觉得自己被绿,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小师兄准又得自责了。
他不由得往后仰了仰头,抬手抵住桓凌,温声开解他:“我在家也没有好先生,在福建不是还有师兄你……”
他努力地摆出诚恳的神情:“师兄知道我家里是怎么宠我的。我在家里时哪天不想念书,那就是不念,母亲和嫂嫂们只会劝我多歇息,出去玩乐,别一味念书累坏身子。在你身边就不一样了,你肯定管着我念书。”
看看桓小师兄这副气势,往后肯定得管得跟班主任一样严,没有考不好的!
桓凌几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只见他往后扬脸,仿佛有些受惊,要避开自己的样子,立刻撤了手,沉了沉才说:“你非要留在福建应试,那就留吧。不过此地文风极盛,我虽有幸取中了二甲进士,省里却可能还有文章胜过我的真才子,往后你要用功念书,也要多看看别人的文章,不可固步自封。”
宋时也放松下来,含笑应道:“那是自然的。在京里时桓大哥给了我几本恩师留下的旧书,你先收着,我陪爹回武平安排一下县务,便收拾东西来跟师兄念书。”
桓凌接过书,本想拍拍他,又记起方才差点儿惊着他,便又退了一步,拿起书坐在一旁看着。
转过天来,宋县令便辞别府衙上下,带儿子乘车回武平。桓凌出城送了十里,在长亭道别时,劝宋时早日回府,明年八月就是秋试了。
自然要早归。
宋时与师兄道了别,跟父亲一道乘马车往武平赶去。回程路上正好路过那两条去年秋天发了洪水的山溪,如今的水却都还温温柔柔地淌着,水色粼粼清透,完全看不出暴涨时的暴烈。溪水两侧已加筑了土堤,夯得极结实,车走在上头也能承受得住,想来今年不会再损坏得那么厉害。
溪边生着芦苇、菖莆,河岸两侧还疏疏地栽了几株柳树,柳树旁泥土上覆着茸茸碧草,长长柔枝垂到水面上,倒映出一片温柔景致,几乎可堪入画。
只是这些植被还是有些太少、太简单了。只凭这几株柳树和遍地嫩草,没有什么保持水土的能力,雨水大了,土堤就容易被冲散,还得再多种些植物稳固堤岸。
他眼前浮现出早已看过数遍免费部分却舍不得买的河岸植物配置论文,狠狠心,点开了在线阅读。
原来坡顶种柳就已经是很好的配置了。
坡顶上还可以再种枫树、合欢、玉兰、棕榈、桃树、海棠、紫荆……不过枫树、玉兰之类单纯只是好看;棕榈虽有经济价值,每年却得按时剥棕丝,需要的人力稍多;桃、李却是既能观花又能结果,有经济价值,种下去也好养护。
就夹岸栽上桃李、海棠,间杂能驱虫的香樟、橘树、柏树,堤下斜坡处可以栽些麦冬,成熟后还能雇人收来,晾干了做药材。水里就现有的芦苇就行了,溪里倒不用特地栽什么,毕竟是夏秋发水的地方,种下也被水冲了。
他从荷包里拿出小笔,铺在座位上,跪坐下来对着河岸勾画起了堤岸形状和植物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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