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不过无论如何, 他今日终于能娶到可心的王妃,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周王心中满是欢喜, 依着礼官指点用心地完成奠雁、亲迎礼, 与王妃一前一后乘轿回到宫中皇子所。
他的内殿已经为这场大婚重新装饰过, 正中稍南设了酒案, 上面摆着一双金爵与一双饮合卺酒的瓠盏, 殿内东西方各设两座供周王与王妃坐。
殿外又设了一副帘幕,王妃进殿后便先入帘内整妆,周王看着薄幕后隐约可见的雍容佳人, 这一天被繁琐礼仪压抑的欢喜几乎要喷薄而出。
从幕后整妆而出的王妃立在内殿中央,身姿袅袅,竟比年少时更添了几分惊艳。而他最爱的那种淡远疏落之色也是有增无减,仿佛这金妆玉砌的宫廷、这滔天权势都不能在她心中落下影子似的。
待两人依礼交拜,饮过合卺酒,进了三次酒馔,全了大礼之后,小夫妻终于能进入内殿休息,周王便坐在元娘身边,亲昵地问:“王妃闺字元娘么?以后我便唤你元娘了。”
桓元娘垂眸应道:“但凭王爷喜欢。”
周王喜欢得恨不得将这宫中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又觉得这些金银之物太过俗气,拿来竟是亵渎了她,便从匣中取来几本书,温存小意地说:“我听说舅兄在福建为官时办了两场讲学大会,会上名家云集,堪称东南盛事,特地叫人寻了这两本讲学会的语录集来,元娘闲暇时看看,也可稍减思亲之情。”
他将书送到王妃面前,却见她神色僵硬,仿佛不愿意接过那本书似的,不由低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书封左上角书签上印的“宋时”二字。
他仿佛明白了王妃的顾虑,微微一笑:“元娘不必多虑,你与宋家订亲的始末母妃与我都知道,不会有什么误会。那宋时为了跟父亲到福建任官,不能与你成亲,是他没有福气,也是孤的幸事。”
他将书塞进桓元娘怀中,眉梢眼角都流动着单纯的欢喜得意:“亏得有他这桩婚约在先,元娘才能等到今日嫁我。以后若有机会见他入京,孤倒要好生谢谢他呢。”
周王虽一时见不着那位替他与王妃搭了雀桥的宋前未婚夫,倒是见着了舅兄——两家结亲之后,桓凌作为王妃的兄长自然要拜见周王。
他当年在都察院待了没多久就出了京,一向不曾见过周王,大婚那日初见,对周王的印象却比他妹妹好的多。
臣子对君上的要求自然没有少女对夫婿的要求高,只要他不贪财好色,爱读书、肯纳谏,便是绝好的天子了。似汉武那样的英察之主反而不如温和宽厚的昭烈帝更能满足大臣和书生的向往。
桓凌是个文人,对天子的要求自然也偏向于宽仁,而周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又占着一个“长”字,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储君人选。
而周王对他这个舅兄的感觉也极佳。
这位舅兄生得极好,五官俊秀而深邃,身材挺秀如松,叫人看着便舒心。而且他年纪尚轻,眼神明亮而凌厉,虽然垂着头的样子和寻常官员一般内敛,沉默间却给人一种可以安然依靠的感觉。
这是他王妃的兄长,往后也是会和外祖父一般支持他的家人。
周王前日刚用两本福建讲学大会语录哄过王妃,如今见了舅兄,恰好也拿那本语录做个话题:“本王在宫中无事,常常看书,也曾过福建讲学大会的语录,其中有许多兄长为人点评理学之语,看着比内书房先生教的更觉易读易懂。兄长无事时,可愿意常来为本王讲书?”
桓凌稳重地答道:“王爷身居宫内,臣岂能时常进宫拜见?其实臣所讲也不比旁人强什么,只是那场大会上学子各有新论,臣依着他们的理学做点评,才显出几分新意。”
他倒诚恳地劝周王,学问不一定要求新,更要紧的是合用。内书房是太祖所设,教授的皆是经千百年锤炼,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精义。与其看宫外才子争奇斗艳的文章和理学,不如持静修心,将陛下让他学的东西学到极致。
周王懵懂地听着,觉得他讲几句做学问的话里都含着些更深远的意味,倒是真心地赞了他几句。
而这话辗转传到天子耳中,新泰帝倒轻叹一声:“桓家这少年倒懂事……外头虽有些浮华妖言惑人,可他也该知道,朕给他的东西他才能要,朕不给的……他就只能给朕等着。”
殿中人人噤声肃立,这话出口便融入了僵冷无声的空气中,就如从未说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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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大婚之后,朝廷难得地安静了些日子。
六科十三道言官、翰林院与郎署诸官这几年交章上奏,请陛下允许周王成亲,如今终于成功,众人也要先放松一阵,再图下一次进谏——周王身居庶长,又已经成亲,自然就该备位储君了。
众人都有这般心思,马尚书与桓侍郎府上自然人流如织,都借着恭贺周王娶妃之名,与未来的皇储与太子妃家搭上关系。
马家门庭若市,来者不拒,桓家却显得冷清了许多。桓王妃的祖父已经入阁,自不会轻易接见下面的官员,而王妃的亲兄长也是孤僻冷淡的性子,镇日只在都察院值班,早出晚归,不肯与人交际。
如此对比起来,王妃桓家的风评倒好过了马尚书家,世人多说他家门庭清贵,不汲汲于权势,将来做了外戚定然也不会干政。
桓侍郎是个好名的人,听着外头的风评,就越发要约束家人做出清高之态,这么一来倒是上下清静,也叫桓凌放心了几分。
家中安静无事,他正好可以把心思投在会试上,投在他即将入京考试的师弟身上。
只是宋时为了避开接他入京的礼部官员,刻意将赴京的日子拖后了些,桓凌从正月等到二月,等到河开春暖,才终于收到了福建会馆送来的短笺:宋时与武平本地的举子们一道包船上京,二月初一正好进京。
不过进京之后宋时就不能来找他了,因为他两位兄长也进京应试,如今已包了往年常住的客栈房间,他进京之后也要投奔兄长同住的。
——他临别时叮嘱宋时早些进京来歇着,这师弟竟有自己的主意,不听他的,真该教训一顿了。
桓凌这么想着,在妹妹成亲时仍含着几分愁色的眉头却舒展开,含笑收起纸笺,趁着休沐日找到宋家两位兄长住的客栈,亲自请二人到他为了宋时备考居住而提前租下的院子里住。
宋家两兄弟虽然从父亲和弟弟的家书里知道桓凌待他们极好,可毕竟两家退过亲,那原本该当他们弟媳的姑娘如今成了王妃,要他们住在桓凌备下的院子里,两人心中始终有些别扭。
然而桓凌立意要请他们,自然不能给他们推托的机会,指着宋时说:“两位兄长自己纵然不想随我回去,便不想让时官儿清清静静地复习么?他好容易考了福建的解元,若是因为吃住不好,精神不足,考到了三甲里头,岂不辜负他一身才学,也辜负了他乡试解元之名?”
提到弟弟这个死穴,两位做兄长的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他们的天赋随了父亲,考到举人都费力,更不敢奢求会试上榜,每年考一回不过是自己安心。但时官儿跟他们不一样,这孩子可是个神童,虽然前几年耽搁了几科没下场,可这一下场就考了解元回来!
福建的解元!
何止比北直隶的难考数倍!
时官儿能考到解元,那是何等天份?他们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要紧,却怎么能让时官儿因为住得不好,再耽搁一科!
宋氏兄弟为了弟弟委委屈屈地答应了。桓凌亲自将他们带到那座小院,又奉上几本他回京后为宋时搜罗的程文和制艺名家编篡的新闱墨集,请两位兄长安心复习。
顺便,二月初一福建举子进京时,也把宋时接到这院子里。
他刚回都察院当值,妹妹又新成了王妃,十目所视,不方便请假去接人,有两位兄长去接时官儿,他也放心多了。
宋家兄弟被他赶着搬了家,又答应他把弟弟也接来这小院同住,晚上他走后,兄弟们坐在窗明几净的堂前说起话来,才都有些纳闷地说:“咱们才是时官儿的亲兄弟,怎地叫他安排这一天,倒觉着他比咱们更亲时官儿似的?”
他白天是不是还叫了声时官儿?
都退了亲了,这大舅子还拿自己不当外人呢!
两兄弟又不满他对自家弟弟太亲热,又有些庆幸弟弟在朝中有这么个可以依靠的朋友,自家兄弟间抱怨了一阵,仍是听着桓凌的安排,二月初一便到城门口接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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