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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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制这尺时便感觉这尺的量得精细,比原先用的尺、绳都方便,他们匠户多半儿能用上。若能许他制售,哪怕将他的铺子献给状元,托庇在状元门下……也算是件好事。

宋时一眼就看出他想卖游标卡尺,便笑了笑:“你要卖它也可以,能做出这尺多亏是你的本事,你想卖便卖。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唯有一件事必须听我安排——”

这尺必须叫游标卡尺。

他已经发展了三元球、三元鱼,不想再给三元乳业拓展业务了。

那铁匠虽觉着这尺名字奇怪,不及“三元尺”“状元尺”顺耳,可宋时这么郑重地要求,他自也不敢不听,便用心记下“游标卡尺”四个字,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宋时拿着金灿灿的宝尺满屋子量了一遍,过足了测量的瘾,然后跟他爹打了招呼,趁夜色骑上马直奔阁老府。

桓老先生在翰林院吃他顶撞过一回,实在想不到他还敢登自己家门,听到家人传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家人道:“的确是宋状元,他拿了个手帕包着的拐弯的东西,非要面见老太爷,说那是个大爷用的着宝贝,请老太爷送给咱们家大爷。”

用得着的宝贝?

虽然桓侍郎不大想见宋时,却也知道他常能做出些当世所无的好东西。譬如当今指名要的宋氏印书法;譬如民间、朝中乃至后宫中都时兴的羽毛球;再譬如那本《宋状元义婚双鸳侣》……

一本唱的两个男人情情爱爱的杂剧,如今竟从瓦舍勾栏传唱到公卿家里去了!他前几天散朝后亲耳听着几个郎署官员说起赵李二人拆散鸳鸯那段唱,竟都将词记得清楚明白、一字不错,可见其流毒之深远!

若有人看破剧中将他孙儿和宋时也写成一对,他桓家的面子可往哪里放?

他越想越气,最气的是生了个不孝的孙子,就和戏里那个背着父母跟李笙君私奔的赵书生一模一样。偏他那好儿子没了,他做祖父的也奈何不得那孽障,反倒叫他拿捏得没办法……

桓侍郎暗自叹息,叫人放宋时进门,亲自到花厅见他。

与他的愁闷相比,宋时却是气度翩翩,见面先行了晚辈礼,将手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游标卡尺托出,含笑说道:“晚辈因想着师兄在边塞检查军用器械是否合格,最需要度量精确的尺子。寻常的尺测不精细,这把游标卡尺却是晚辈自制的,外量长宽、内探深度、内径都准,足可以精细到一毫之长。”

他将包袱皮儿解开,露出的卡尺在烛光下映出金黄的柔光,照得桓侍郎微微眯眼,问道:“这是什么?我孙儿去边关巡检军备,怎好带这么个金光宝气的东西。”

宋时笑道:“正为桓师兄是钦差,用的东西才要显得好些,不然拿一个钦差随身带个黑黝黝的铁尺出入,叫人看见了,当他是朝廷命官耶?是匠人耶?”

他也不与桓老先生客气,自向桌上取了个莲花瓣茶盏,细细测量茶杯壁厚、内径、外径、盏深给他看,坦荡地说:“我只是为了给师兄送这件可用的量具而来,如今东西送到,用法老先生也记下了,我便也不留字纸,老先生总算可以将这尺送往边关了吧?”

他将尺硬塞到桓阁老手中,拱手谢道:“下官这便告退了。望阁老大人以师兄功业为重,不可因人废物。”

他说得痛快,走得潇洒,桓阁老想端茶送客都来不及,只得自家捧着那把游标卡尺纠结。

纠结了一宿,终究还是抵不过想让孙子漂漂亮亮地办好皇差的念头。虽说从前查验军备没有这种合抱双尺也能查得清楚,可有这一件新物件又不碍得什么,顶多叫宋时蹭些功劳……

罢了,只叫他蹭这一回功劳。

谁叫那不争气的孽障先是弹劾了兵部,又去边关查军需,他得罪这么多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回核查中若是出什么错,只怕结果还不如上回自贬去福建。

桓阁老终于做了决断,着人用木盒子盛了游标卡尺,亲笔写了用法,驿马相传,将这尺子捎给正在延缓整饬军务的桓凌。

信捎到时,桓凌正向当地驻军指挥使、千户等人问话,忽听门外士兵传报,说是驿马从京里给他捎来东西,便匆匆出门,从驿兵手中接过搁卡尺的匣子和桓阁老的家书。

他祖父千里迢迢寄个匣子来,里面藏的必定是珍贵之物。他拿起来打开,只见里面一把嵌金线、描着泥金画,上有刻度似尺而又非尺之物,也不知是什么,也不知怎么用。

拿出来看看,却是两个带刻度的尺套在一起,上头泥金鹊画,还镶着突出来的铁疙瘩。这样新鲜的东西,他直觉便是宋时送来的,可宋时又不知道他巡察到何处,分明只有他祖父能送东西来,祖父又如何会给宋时捎物件?

他心下想着,便上手摆弄了一下。

那外头套的小尺竟能在大尺上滑动,尺上下拐出剪刀头似的尖尖利利的部分,下长上短,下头出的两个尖夹住什么东西,正好能从尺面上看出它的长短。而上头的小尖两侧直面也对应刻度,却又不像下头的尖能夹住东西……

他捻了捻转动的螺丝,看到卡在外头的小尺细微到几乎难以发觉的滑动,越发觉得这样细致的东西不是别人能想出的。

他将盒子撂下,拆开家书,见信中确然是他祖父的笔迹,告诉他这尺如何应用,让他用这尺细细检验火铳、床弩之类紧要军械,万不可在这方面出错。

写到最后几个字,信上的字迹变得犹豫拖沓,最终勉强写下了“宋时”两字。

果然是他。也只会是他。只有时官儿这样惦记着他,还能为他弄出这些得力的东西。

桓凌眯起眼,将信收到袖袋中,摩挲着那把尺回到了方才开会的房间。他身边的延绥镇守指挥使与镇守千户、百户等人见他出门一趟,脸上的肃然都化作了脉脉浅笑,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家中可是传来了什么好消息么?”

的确是好消息。

桓凌见他们都看出来了,索性也不再掩饰,含笑颔首:“方才得着一件家中寄来的东西,打开后恰便见着上头画的喜雀登梅,可不是好兆头?”

是好兆头。最好今年达贼不再犯边,老老实实地内附,更盼着这位御史查完能把他们这些年积欠的粮饷补足,再多发些新兵备、衣甲。

指挥使方大人如是想着,目光落在桓凌手中的尺上,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是什么,见他只顾听底下镇抚、千户们巴结,也不提那尺的事,忍不住亲自开口问道:“却不知大人手中这尺是什么尺,恕下官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过此物?”

桓凌低眸看了一眼长短相抱的游标卡尺,神色温软,含笑答道:“叫作鸳鸯尺。”

第113章

桓凌出京数月,戎马风尘, 给宋时捎回来了一套使用报告——包括一封用后体验书, 一套描写游标卡尺外形和使用方式的曲子。

“……得吾弟惠赠连璧双尺, 用以探深度长、校准圆径,靡不精细至毫厘。佳物惜未得赐名, 吾见其以小尺环大尺,形似鸳鸯双抱,故自为之名曰‘鸳鸯尺’。”

宋时看见这个名字, 简直眼前一黑。

好好儿的游标卡尺, 就不能不给人家改名吗?这鸳鸯……是比三元强点, 可、可这么一改就小情小调的,没有大工业的厚重感了啊!

他当时明明跟桓阁老说过这尺叫游标卡尺, 桓小师兄接着尺时怎么会不知道名字?可别跟他说桓阁老年纪大了, 老年痴呆, 能混到阁老级别的哪个不是过目不忘的人精?

肯定是他送尺时就没提这尺的名字!

桓阁老误我!

宋时痛呼一声, 简直不知该怎么把这篇文章拿出去给人看。不给人看吧,他辛辛苦苦描出的游标卡尺, 周王和那些工匠连个短评都不发的, 好容易桓师兄给他写了长评, 不传出去他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给人看吧, 估计这尺过不了几天就得改名鸳鸯尺了……

六百年的时光, 人类审美是怎样变迁的?为什么所有他搞出来的现代产品都有了个和原名完全不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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