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2)
他们汉中宋三元弄出的东西,什么时候少时兴过了?
棉毛纺线编织出来的衣裳贴身保暖,比单穿棉中衣、外套棉袍更舒适暖和,缠在脸上也服贴、透气。而且汉中做的毛、皮手套都是分指手套,比一般的并指手套灵活,打仗时抓得稳弓箭刀枪,拼杀时也能省些抓握枪竿的力气。
两军交战、刀兵交锋时,刀枪若握得不稳,命就要没了。
周王亲卫虽是从京里挑来的世袭军官子弟,但这一路上也动过枪、剿过匪,说起阵上拼杀之事也不露怯。辽东这些真正久经历练的士兵虽然看得出他们稚嫩,但为了他们的身份和周王爱惜士兵之情,也肯捧着他们,同他们讲些旧日冒大雪战斗的故事。
这些士兵们在下头越聊越亲近,周王与李总兵也相处得颇为融洽,但他们说的却不是兵事,而是屯田。
辽东土地肥沃,兵祸较西北诸镇又少,除了日常防虏之外,屯田耕种却是大事。周王近日读种田文读得精神亢奋,对着李大人侃侃而谈,谈他新学来的氮磷钾肥的妙用。
若是辽东也有这些肥就好了,按着宋先生教的法子施分蘖肥,就能种出一株多穗的嘉禾来。
李总兵虽然管着军屯,年年还要应付巡府监察,对屯田一事算是十分重视了,却还真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因为辽东这天气种不成水稻,他还从没想过种水稻的事。
周王怔了怔,满心遗憾地说:“本王来辽东路上,见雪下田土油黑,与宋先生所制肥料一般颜色,正是人所说好田样子。可惜竟不能种稻。”
李总兵觉得他这念头简直是异想天开,只是看在他是王爷的面上不肯嘲笑,温和地笑了笑说:“辽东终究太冷,稻秧纵插下去也不好生长,除非是有神仙授了良种,能教稻子生在辽东吧。”
若真有那样的神仙,他们辽东镇军士就敢把本地寺庙都扒了,供起他来。
周王啧啧地叹着可惜,桓凌却看了他一眼,目中闪动着明锐的光芒,轻轻抿唇,吞下了一句反驳:时官儿跟他说过,后世辽东一带就是产粮基地,产的大米油润香甜,是粳米中的上品。
这么好的土地,早晚时官儿能种出合适它的好稻种,不会叫它总能只种麦豆梁秫的。
第183章
周王这一趟就是来料理征发民夫之事的,因正说到屯田, 便向李总兵要了花名册, 清查今年征兵事宜。
好在辽东没有多少人事变化, 经岁所历战事也不甚多,征补兵员也是依制而来, 不似陕西镇、延绥镇等近年边患频发、人员代易频繁之地,竟有强征良家子入伍之事。
桓凌帮周王看过花名册上人员变动,与往年征兵人数比较;再比较屯田、子粒、草料、军马……顺手还从地里挖了一袋黑土回去给宋时做样本。
虽才入冬不久, 土地却早冻得硬硬的, 上面覆了层厚实的雪毯。他领人挖土时先下铲子铲掉一层没到小腿的积雪, 再动了身窄而厚实的条锄,才将底下冻土挖出来。
挖这样的冻土, 条锄都嫌不够尖锐有力, 看得他直想派人打一把十字镐来。可到了春天雪化之后, 这土地却又着实湿润肥沃, 仿佛用手一攥都能攥出油来。周王还记得当初看天台山下旱田时,在宋时手中见着的那块夹杂着点点黑色有机肥的棕黄田土, 看着这油黑的土块, 惊艳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土得有多少肥力在里头!
恐怕不必掺什么农家肥就能耕种了吧?
能不能长十三穗的祥瑞?不能长水稻, 那麦子以不能分出十三穗?
不能, 麦子分不出那么多穗来。
桓佥宪淡定地把周王从十三穗的魔障中拽了回来, 含笑答道:“麦穗一株多在两三穗上,至多不过八、九、十穗,若有一株九穗的麦子, 实可算难得的祥瑞了。咱们汉中种的是过冬的小麦,如今都该栽种下去了,待殿下回去,便可见田间越冬的麦苗。”
反正如今水稻早已收获,汉中府的十三穗瑞稻应当已由褚长史押解上京了,两人说起话来也不特意背人。司马右史也早知道府里产有嘉禾,一样饱含欣慰和期盼地听着,唯独李总兵听着他们口口声声“十三穗”“九穗”地议论着,以为他们是在发梦。
他也读过几章史书,汉光武帝出生时才有天降祥瑞,一茎九穗,这几位又是王爷又是御史又是长史的,不能这么胡说吧?他们大郑……
他们大郑不是要有皇孙了?
这位皇孙生时便有嘉禾异象?
李总兵脑中猛然爆开一个念头,止不住心思飞转,心跳加快,脸颊渐渐透出血色,有什么念头急迫的要从脑中挣出来。他双目怔怔看向周王,不知自己何时开了口,朝着那边叫了声“殿下”。
周王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李总兵有何事要问?”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平和,如流水般抚平了李总兵心头火焰,他稍稍冷静下来,也察觉到了问题——虽说大郑朝地方上天天有献祥瑞的,什么白鹿白象也非稀罕,可是十三穗的嘉禾终究是未曾听过的,怎么这几位说起来竟毫不动容似的?
而且周王不是几月前便从汉中启程巡边,又如何知道汉中府能种出十三穗嘉禾,更如何敢断言麦穗能生到一茎九穗,乃至一茎十穗?一府数万顷田地,往往才生一本嘉禾,怎么他们就似提前已找出来了,只待上报邀功?
难道这嘉禾也是人想种就能种出来的?
若有个人想要祥瑞就能种出祥瑞,岂不是个神仙了?周王难不成真是天命所归,被贬到边关还能遇见个神仙助他?
李总兵也是世袭将军,自小在京师武学校读书长大,轻易不信僧道之言,当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迷信,压着嗓门问道:“王爷莫不是在汉中有所遇合,遇着了一位能种嘉禾的隐逸高人?”
高人是高人,但不隐逸,挺出名的。
周王颇有些骄傲地介绍道:“正是咱们大郑第一才子宋三元。今年他到汉中府便亲事农桑,试出了几种神异的肥料,以那三种肥料混合施地,便可促水稻分蘖抽穗,一茎生出多枝穗来。”
只是路上传信不便,他们还只知道能结多少穗,未知一穗上最多结了多少谷粒。
周王与司马长史在汉中府就跟着宋桓二人亲身下过田,这一路上又是读学农报告、又是听桓凌讲解植物生理,早破了天降祥瑞的洗脑包,走进了科学种田的新天地。看到李总兵一副求知若渴的懵懂模样,便给他讲了讲宋知府亲自下田,给百姓们建新水车、制高效肥料,终于凭着满腹学识种出了高立水稻的故事。
九边这几年屡遭波荡,朝廷四处征兵,军费又大涨,粮税亏空越发严重。亏得圣皇将宋大人放到地方,给了他一展长才,种出高产粮食的机会,他们大郑的银粮往后或许可不用再愁了。
李总兵这才明白,周王背后没有什么天外神仙、隐世高人支持。但支持他的人却是个眼看着前途无量的才子名士,这份量甚至比哪个山里出的白胡子处士更重得多。能一茬茬丰产的瑞禾,也比数万顷田地间一枝独秀的更贵重。
周王殿下竟把这样的大事随随便便告诉给他这么个二品总兵官,是对他格外看重,还是真的冲谦退让,不愿以这祥瑞嘉禾博个“天命所钟”之名?
不论如何,周王分明手持祥瑞,却不以此邀名买好,反而一心只想着国朝钱粮大计,确实是器量宽洪,以百姓为重的贤王。
李总兵心中悄悄思量着,面色不异,接下来周王一行要查看营中器械、将士操训情况时,却又比之前更尽心,将自己掏腰包养出的精锐亲兵都送到了周王面前。
寻常兵丁都是从百姓中征发来的,年纪、壮弱不等,唯这些亲兵是他亲自训出来的,哪怕是辽东这伸不出手的严寒天气,也能骑着马踏雪驰骋,在训练场上舞刀弄剑,也能对着靶子打出枪枪皆中的好成绩。
周王看得目不转睛,拍手叫好:“实在是好汉,这样的天气里、穿得这么多,也能操练起来。”
桓凌却周王更专业些,赞道:“这些士兵的手也稳,火力也壮。这样的寒风里,还能稳稳地点着火绳,按在火药池里,若换个不利落的,到这等天气,手里的枪就只得当榔头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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