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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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想起那景况,亦是心有戚戚焉:“难怪宋先生严抓在山上点火的,一到清明烧纸时便到遣地方上里长、甲首们到处巡察,遇有点火不熄的还要抓了罚纸呢。”

汉中府从前的收入大半儿来自打架、偷窍、通奸的罚银,如今风气好了,旧日犯罪的都在官方厂坊里劳动改造,罚纸罚银倒多半儿从烧纸、放炮这些易出危险、却又因传统民俗之故不能改的地方来了。

这一场火却是见仁见智,周王看见的是该注重消防安全,杨大人看的却是在战事中如何运用此物。

这汽油瓶见火即燃,火势又大,的确可用。不过要小心风势,也不可离得太近。杨大人脑中已勾勒出了如何在实战中运用此瓶,当即拊掌道:“此物甚是实用,或者配合弩箭、投石器而用,或者索性提前布在虏寇进犯的路上,以火箭引发……”

他当下便拉着桓凌研究起此物用法,回到汉中府城,又要看他们的炼油塔,亲自看产黑乎乎的石脂如何变成清透的汽油。

炼油其实也不难,炉子早造好了,顶上装了双金属测温计,只要注意温度,入料出料注意安全便是。

三场考试间隙,宋知府也能抽出工夫来陪巡府大人考察分馏塔,推销杜仲胶制的骨折夹板、水管弯头、接头等物,顺便向他介绍更适合缺水地区的,用杜仲胶接头接合竹管做水管用的滴灌、喷灌等节水灌溉法。

汉中府虽临着汉水,但北边山区也有缺水的地方,雨水少时就有绝收之虞。宋大人一个到现在还在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无神论者,自然不会去祈雨,宁可花银子补贴干旱地区农户铺设水管。

他在汉中摸索出的经验,搁在陕北干旱少雨之地也是能用的。

“节水”二字就深深打动了杨大人的心,越发让他对建石油工坊,精炼出各色燃油、提取杜仲胶一事有了兴趣。

此物既可用于民事,更可用于军屯!陕北诸府十年九旱,榆林镇外更是接着沙漠,少有水浇地,种不出多少粮食。军人吃的多有商户从陕南、四川一带送来的,本地连军屯都建不起,不能自种自吃,总叫人不够安心。

有这种既能节水又能供庄稼生长的法子,至少军中就能供上麦子、粗粮了了。

杨巡抚心头发热,对那小小的炼油塔也越看越爱,恨不能立刻带着塔、带几个会炼油的学生回去建起炼油厂。

宋校长正盼着他能帮自己扩大石油生产,岂有拒绝的道理?不仅肯给他学生,还要给他最好的——他们二人特地办了场考试,先笔试、后实验、再面试,层层筛选出职校班里理论、实践水平最扎实的学子,推荐给巡抚大人做幕僚。

巡抚身边的官员与知府身边的官员,闭着眼也知道谁高谁低。

这场考试大半个学院的学生都来报名,连研究生班都有不想科举,只愿在这学校镀个金就去捐官的学生来参加考试。金提学在学庙里考,杨巡抚在学庙外考,两场考试的目的都为从千百学子里层层筛选出人才,考场纪律皆极严肃,只考卷上的内容一文一理,也算得相映成趣。

汉中府上下,都被一片墨香、油墨香浸染得清华绝俗了起来。在这片气氛感染下,不管是哪个学院的学子,又或是上过扫盲班的普通百姓,仿佛都多了几分好学的精神。

金提学终于取得了绝俗的才子,杨巡抚也选中了最务实的幕僚。

考试结束,两边考场都收拾利落了,金提学便来向宋桓二人道别,又拿出一封考语交给杨巡抚,解释道:“下官一去,便要从南往北转上一圈,不考完全府学子不会再回汉中。宋知府考评就在四月初,下官怕到那时再由驿马来回传信,耽误了他的考评,便写得考语在此,望大人收下。”

杨大人并未推托,收下了纸条,感叹道:“本官也想着要回榆林,处置炼油事宜,不能久留在汉中了。今得贤弟提醒,本官也该提前看看他的考语如何写了。”

杨大人行事雷厉风行,从宋时在知府任上的政绩、操守、才识查起,细细列其事迹。到四月初,宋时俸满三十六月时,又令长安府查了他在任三十六个月内可有钱粮积欠等事,都考察得清楚了,便将一封奏章飞马送至吏部。

祀神、养济院、粮税、田地、驿马……一条条举得出丰富实绩的考核表摊在吏部尚书张阁老面前,看得他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出去向人炫耀自家弟子。

然而夸完之后,这弟子就不能跟桓御史一般留在汉中了。

张大人咬紧牙关,捻断了几茎清须,终于拿起那份写着大大的“称职”的考核单,递给下头员外郎,淡淡说了声:“汉中知府宋时可留任原职,将这考语拿去存档。”

第226章

每年官员考满,必定要将任内事迹功业集结成文册, 呈送各部核查, 然后才会递入内阁, 呈御前裁断。张阁老吩咐考功司将那份事迹册存档时,六部上下都已经传遍了宋时考满庶绩:

依考核外官的《责任条例》, 须考察祀神有几、养济院孤老若干人、官军田地与官粮民粮……至民人犯法被诛者几人、警迹人几人等共计三十一条。

责其最重者,就是田野、户口、赋役、学校、讼狱、盗贼六项。

但立国百年以来,因着隐田隐户、灾异、边患种种缘故, 朝廷钱粮越发吃紧, 六政之中渐“以催科为殿最”。而宋时这“催科”一项, 简直足以让陕西清吏司员外郎及以下诸官给他家送牌匾去:

陕西地处边远寒旱之地,灾异频发, 近年又有达虏侵边之事, 粮税年年都是难题。各府输进户部的赋税仅够八分, 将将到了考满资格, 运往边关的军粮更因路上运转不便、押送途中消耗而年年不能足额给到。此外更有因输粮不足税额八分而被黜的,有报灾报荒, 求朝廷免钱粮税赋的……

而宋时上任后第一年便献了嘉禾瑞麦, 第二年又将种嘉谷之法传遍府治。三年考满之际, 不仅他们汉中府缴清了三年足额的钱粮, 更连周遭诸府、陕西镇、榆林镇等军镇都受惠于其肥料, 解抵京中的税银依时足额,给户部缓解了多少难题。

至于收容流民,增户口, 开田野之功,一年胜过一年,户部旧档中记得历历分明。又因他善行德化之教,百姓听其训诫,民间也改了溺婴、弃婴的陋习,三年间新生人口比往年多了一二成。再过十几年,这些人又能成亲生子,为朝廷再添丁口。

这是什么循良能吏!

陕西省各地任上若都是这般贤能,他们还愁国库空虚,上司催逼责骂么!

户部诸官恨不能直接把他的考绩评作“上上”,工部就更不必说了。地方官任内该修的水利、桥梁、官道、窑治、各色矿场,汉中府比起原额翻了何止数倍。

汉江上建堤坝拦水,以减夏秋两汛之灾;引江水开鱼场,又有鱼税之利;沿河修翻车、筒车,旱地又修井水车,解旱灾之难。两府治内外连修数条可容四匹马车共行的柏油石子路,小路、桥梁亦多铺上了水泥路,道边修暗沟,下雨时雨水只在地下流走,不似原来那样污水污物四溢。

至于窑治、矿厂——自有汉中经济园以来,日夜吞吐矿料,所需极大。光那经济园自身便建起数座日烧造数千斤的大窑,地方原有的几座炭窑、灰窑也都为其加大规模、昼夜赶工。地方矿场也是如此,石灰矿、煤矿等日夜赶工之作,又新开了南郑、略阳两处磷矿、南郑一处无名异矿、西乡一处黄铁矿,更有南郑天台山的白云石矿与石英矿……

其中石料矿几乎不收税,但凭那一座黄铁矿所出,一年榷税竟也有两千八百两银。

除了户工两部,刑部对汉中府讼狱、盗贼两项的评价也颇高。

汉中府内外户口都被梳理过几回,地方上监管得极其严密,一批批清扫盗贼、窃盗、拐子之流。罪重的连杀了几批,便将府治内外震得安安稳稳。府中其他州县虽未受过宋知府亲自镇压,但各县也应和着府尊之意,严抓了一阵犯罪,抓得地方清平。

唯其中有些罪轻的强盗、窃贼,虽已开释,却怕他们重操旧业,祸害良善,所以常令街坊、乡里监视这等人,有行迹及时上报——这等人便称作警迹人。

原先警迹人也只是乡里、衙差们警迹,一时看不住又难免有重操旧业的。而汉中府则给那些家里无地,或是乡邻们检举不安心务农的都安排了活计,一天早晚在工坊做工,有几百上千人牢牢盯着,哪里还有重操旧业的机会?

他们汉中听说管这办法叫“劳改”,强令这些曾犯过罪的人做工养活己身,叫他们改掉奸恶之性,倒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反正做工也给工银,这些人不愿种田,就在工坊干上几十年,到老来做不得恶,又有银钱养身,也算得个善终。

这也是安民教化的功业啊。

刑部对他的评价,也正是礼部对他的评价。

开国时定下的官员“本等六事”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学校,学校背后更是教化劝学的重任。然而考当今能吏,难得十之二三,而这些以贤能出名的,几乎也都是重农事、重刑狱、修造水利,重学校的有几个?

多管是官学生能敷衍得提学考核,每年能考出十几个举子就够了。似宋知府这样肯自己办学校、教学生,自办的学校里竟还能教出三名进士、同进士的能吏,在地方官里跟他进上的祥瑞一样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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