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2 / 2)
宋时竟有点不好意思在家长面前展示这些成绩,低声吩咐人去取罗伞。那伞为着收纳方便是拆了杆子的,上头的伞面层层叠在一起,又兼底下拖着长长的绸条,搬回来也在地上堆了小山似的两堆,看得两家亲长都惊叹不已。
桓家哥嫂只管没口子地夸宋时,宋家却不好只夸自己的亲儿子,倒要重夸桓凌:“他桓贤侄只是没做亲民官,不然看报上百姓爱他的那样子,也得跟我们时官儿一样收一院子万民伞来。”
桓贤侄可是去过塞外,收服了虏寇的,这不是比他们家时官儿还有本事?想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往后还有大前程等着他们呢。
两家做长辈、长兄的互相吹捧尽兴了,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们二人:“你们往后可就留在京里做官,不走了吧?”
这个……
他们一去陕西多年,回来又策划着满世界旅游,确实有点对不起父母。
宋时惭愧地低声答道:“我跟桓三哥商量,是打算过些日子就辞官……”
辞官?
桓升倒吸了一口冷气——宋三元是天下学子、浊流官的榜样,怎么竟要辞官?为何要辞官?
他弟弟已经封了爵,做不做官也有爵禄,辞就辞了,怎么能拐着宋大人辞官呢!
他急得低低叫了声“三弟”,凑上去小声埋怨他:“亲家老爷为了宋三弟回京后的前程,前些日子已报了致仕,你怎么不与家人商量,便劝宋三弟辞官呢?”
你就算嫌这些年总去边关,与宋三弟聚少离多,自己辞了官守着他过小日子不成么?倒要拐着他也和你一起胡闹。这要是再坏了宋三弟的前程,咱们家人将来可怎么有脸见亲家?
桓凌轻叹一声,正要解释,老太太却已搂过宝贝儿子说道:“好,好,时官儿这回辞官了,就不怕哪天又被朝廷派去外头,多少年不能回京了。你爹娘年纪大了,也不求你们做什么高官,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才最好。”
宋家老夫人这般通达大度,也叫桓升松了口气,拉着桓凌谢罪:“是我家三弟做事不老成,宋三弟不可随他胡闹,我回去便教……便劝说他。”
教……他是教不起这二甲进士,打……也打不动这能袭营的使节,只能劝了。望宋家老大人和两位贤兄也跟他一样以劝为主,不要管宋三元管得太狠,不然他不知该如何对待他这堂弟了。
他强咽下心中难处,替宋大人求情。劝不料宋大人不用他劝就不打骂儿子,甚至连他辞官的事都敢支持:“也不怪桓贤侄,我家时官儿这些年在汉中干出这么多大事,老朽单想想就替他累得慌,他要回家歇两年我们还高兴哩。”
看这两个孩子在汉中熬了这么些年,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要有什么出息?桓家大哥还是年轻,将前程看得重。到他们这年纪就知道了,再没什么比身体要紧,索性让他们都辞了官在家,安安稳稳地读书、游玩,也过两年轻省日子。
他拍了拍宋时的肩膀,慈爱地说:“咱们老家的产业年年都有不少银子入帐,供得起你们在家里花销,不做官也就不做官了。你爹还办了个女学校,以后你闲了,也到学校里教教书——让那些私下里议论你汉中女学校的腐儒看看咱们宋家的家风,看看你是怎么教学的!”
桓升震憾得放开了三弟的手,瞠目结舌地看着宋老大人:他们竟一点都不在意四品高官之位,不在意宋三元入阁的前程吗?
他这一放手,自家弟弟就直接抽身溜走,到宋时身边,拉着他一起跪在庭前,对宋家二老说:“我们二人打算辞官后就往各地旅游,就如时官儿在汉中时那样,发掘天下可用的矿产,可供养生民的果蔬、粮食……”
只怕要辜负两位大人想要儿子长留在身边服侍的心意了。
宋时不忍看到两家爹娘兄嫂脸上的失落,连忙补了句:“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外头的,爹娘只当我们出去做生意,出去个一年半载就要回家来,安生在爹娘身边待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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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是要辞官,实则是为父皇、为朝廷担下了最艰难又最有用的实务,望父皇莫加责怪,成全桓宋二位大人吧。”
新泰帝听着周王——不,该叫太子了,听着他说了宋桓二人辞官的打算,沉默一阵,重重叹道:“这是名士胸襟,朕为何怪他们?他们能陪你在西北共度时艰,如今天下太平了,却又要为朝廷之利、百姓之利抛下自己的功名前程,懿行实堪比春秋 的介之推。”
他们生于今时,在他在位期间做官,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他又怎么舍得罚这两个贤德之臣?
但他也不能轻易放这样的贤臣归隐山林,再不出仕。宋、桓二人要去各地挖宝容易,辞官却不必了,如今的官职、爵位都叫他们留着,将来他有一日宫车晏驾,这两个德才兼备的贤臣他还要留给惠儿!
第285章
钦天监选定立储的吉日,八月廿三, 周王正式受封太子。
贤妃诞育皇子有功, 封贵妃, 周王妃也加封太子妃,授了册宝。两位侧室一位在汉中服侍太子多年, 劳苦功高;一位在京代周王夫妇服侍贤妃娘娘,贤孝贞静,便共立为三品良娣。
为一句宫人妄语被逐出宫多年后, 他们终于又回了景仁宫。
宫中陈设如旧, 宫女年纪、打扮也依稀似旧年, 他们夫妻却已不是当初成婚不久,天真任性的少年人了。
这些年他们不光在外头经了风雨, 也见识了百姓疾苦, 更看着宋时如何一步步教会百姓改进耕织之法, 兴工厂、建学校、扫除文盲……京里与汉中地方虽然不同, 但为上位者爱惜百姓之心却是一样的。
以后他就要和翰林学士们读经史、学前朝资治鉴要,了解当今天下时政, 将汉中之法慢慢推广到全国。那时候两位舅兄可能已离朝往各地勘探矿脉, 到时候还可请他们考察当地民生、政务状况……
虽说有些对不起他们, 不过都是自家亲戚, 请他们看在大外甥的份上多操劳一二, 他这做妹夫的也安排人关照亲家便是了。
周王出京这几年别的不说,皮薄脸嫩的毛病早已磨砺好了,又得了父皇言传身教, 两位舅兄还不曾上表请辞,就已经替他们找好了带薪休假中可继续为国尽忠的方向。
只是他们在汉中相依为命多年,两位舅兄将来要离开了,他却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习惯。
他心里藏着离愁别绪,便不大因为做了太子而露出多少欢喜得意之色。而这神情看在人眼中,便成了“不见喜怒之色”的沉稳。朝廷上下越发觉得他养气工夫深湛,有储君之望,他回朝没几天,已得了众臣交口称赞。
魏王在礼部勤勤恳恳办差数年,都没听过这么多“贤”字。
可如今他大哥当了太子,既有名份、又有圣宠,他却连声抱怨也不敢有,还要尽心操持大哥的立储大典。而他惦念了这么多年的宋三元还京后就做了太子的少詹士,每日出入东宫给他大哥做讲筵,却连与他一起聊聊如何做好经济园的工夫都没有。
自从齐王去草原平虏,三皇子颇过了几年“最年长皇子”“贤王”的日子,如今大哥回来,他又成了众多皇子中平凡的一个。
原先齐王离京的时候,他还嘲笑那位二哥只是个大将军王的命,周王也就是个被废的太子,他自己在朝中勤勤恳恳办差,才最有明君之相。可如今他大哥当上了太子,二哥也有平虏之功,他在京里虽办了个经济园,可宋时回来,大哥便可用他抢了自己这差使,将他架空成个词臣……
他又担心又委屈,与家人诉说烦恼,他那些妃妾也是不懂得政务的,只想着怎么多往宫中走动,交好新太子妃。连他母妃也似乎认了命,近日常往贵妃宫中走动,说是要替他多与长兄联络感情,将来才好让他做个留京办差的王爷。
当初大皇兄还未出京时,他也没想过要争这位置,是母妃告诉他大皇兄失势,他与二皇兄有一争之力的。当时商家也联动朝中亲戚子弟,将他推到父皇眼前,争来了这个主管经济园的差使。
后来他皇兄仗着王妃娘家有个好妻舅,给他寻个好联襟,又是献嘉禾、又是进火器、又是定西北、又是降番王……
他就靠着联襟宋时的本事重又入了父皇的眼,夺了朝臣的心。他外祖商家与妻族李家见此势头便都改投大皇兄,将自己这个被他们拱到夺嫡之位上的人扔在空中,上不得下不得。
只怕连主持经济园的差使,早晚也要叫大皇兄夺去让给宋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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