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2 / 2)
这种心思不是他们这些原本只打算当个普通亲王府属官的文弱书生才有的?
褚长史自从他被圣旨点为少詹士后便有些敬畏,不敢再像从前一样玩笑。如今听说他也曾有自己这样普通进士的烦恼,这因官职变动带来的隔阂仿佛也消减了,又和从前一样地玩笑道:“那如今呢?”
如今他们都将调回京城,翰林院就是个清闲衙门,詹事府少詹事几乎是个镀金用的虚职,宋大人还想辞官么?
宋时也笑吟吟地看着他和司马长史,轻轻点头,答了一句绝不似玩笑的:“等这场战事结束,我就打算辞官。”
这是玩笑,还是……不会当真要辞吧?褚长史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瞪起一双快圆成杏核儿的大眼看向桓凌。
你夫人……夫婿……唉,宋三元说要辞官你也不劝劝,这不是成心吓他们这些下属吗?
桓大人却是既收到他的眼风,也没听到他无声的质问,包容地对宋时点了点头:“等咱们辞官了便从近到远,游遍全国。若高兴了也收几个弟子,带着他们一起游学,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一个宋詹事要辞官不够,桓侯爷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
别说褚长史受惊,司马长史也按捺不住心中惊骇,脱口而出:“你们夫妻当真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要辞官?”
因为当官救不了小冰河。
别人不知道,宋时却知道未来几百年里会出现漫长而严酷的小冰河时期。
无论他们此时打退虏寇多少回,到了全冰变冷那几十年,草原天寒地冻、粮食减产,北方游牧民族必定要南下扩张。而大郑也会因为干旱、严寒、蝗灾等问题减产、绝收,百姓入不敷出,流离失所……
这是靠天吃饭的农业国克服不了的,唯有工业国才能对抗漫长频发的天灾。
他留在京里只能做个名头好听的摆设,或者教教经学,在皇家面子工程的经济园里做些事,其实没什么大用。可他也不打算再外放几任知府,重复在汉中建设的过程。因为如今各地有能力学汉中的都已在学,便是不学的也知道朝廷有兴工商的打算,只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不过汉中有经验、有技术、有人才,只要是有心人,按着他们经济园总结的各种经验和数据就能做起来。
但有一样东西就是他们再怎么花钱也求不来的,就是资源。
深埋在地下的矿产和水资源。
他在汉中做得风生水起,多亏那时舍得花钱买了矿产分布地图,能挖得出耐火石砖、烧得出石英玻璃,用得上磷块岩磨的肥料。而别处没有他这样的金手指,自然不知本地潜藏着怎样的资源,能做成什么产业,只能空放它藏在地下。
如今他有桓凌帮他挣的那么多晋江币,就想多走几个地方,画出各地矿产资源地图,以便朝廷好生开发利用。
他心里装着自己穿越前、或者说做官前都没想过的高大上理想,面上却十分淡泊,完全不提自己官途上的牺牲,只说:“司马兄说得是,我都已是永宁侯夫人了,也无谓做不做官了。”
原来宋三元才是夫人!
他这道天雷掷下来,劈得两位长史都忘了他们要辞官带学生游学的事——
名士辞官的自来不少,带弟子游学更是常有的事,可他们俩的关系竟是这样的,只怕大半个朝廷都猜错了!
两位长史连跟着周王出京那天都没有今日这般激动,微微颤动的脑袋转向桓凌,想听他说一句两人的关系。
然而桓大人是个不谈私事的正经人,只将手穿过重重绸带,悄悄握着宋时的手指,稳重地应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原也没那么高。”原本他只想按步就班读书做官,庇护一家便足矣。不过得了个后世来的宋叔叔指点,知道那时代神仙般的情形后,他也有了兼济天下之志了。
第283章
震惊!
三元及第、理学宗师、名动天下的宋时竟然是嫁给桓凌桓佥宪做夫人的!
他见夫婿封侯,居然就生了辞官归隐, 相夫教子的念头!
连桓大人也被温柔乡消磨了胸中意气, 承认自己再无凌云之志, 打算辞官!
足以翻动天下报社的消息接二连三传到周王耳朵里,震得他已经不晓得哪样最该震惊了。
或许最该震惊的是他们在他被贬出京, 前途未卜的日子里主动留在他身边,尽心竭力将这汉中民政和西北军事理得井井有条,扭转了大边内外强弱之势。而今他重回京师, 甚至极可能当上储君, 这两位亲家兄长却都要辞官……
这为的是什么?
天底下难道还有不愿封爵拜相, 出入朝堂的人?
他们这么做,只怕都是为了他——他回京后若真做了太子, 就该比做亲王时更避嫌, 任用忠于父皇, 不带立场的纯臣。若是任用亲戚, 难免有人要参奏他结党营私,有不纯之心……
毕竟宋舅兄的两位兄长也都在中枢为官, 一个做中书侍郎, 一个又在他三皇弟的经济园里管事, 听说与三弟关系也近。若有人从这身份上做文章, 的确也会有些麻烦……他们二人只怕就是担心这点, 故而宁可牺牲小两口儿的前程成全他。
可他们二人都是千载之英,若为此远离中枢,定是朝廷、天下的损失!
此事不可告诉王妃, 他要去劝得两位舅兄回心转意!
夜宿驿馆时,周王便将两位舅兄请到房里劝慰:“宋舅兄的少詹事之职是父皇钦点,有旨意为凭,何曾犯讳?我知道两位舅兄品性忠直,爱惜名节,不过你们这样的才学能为就该为朝廷所为,为百姓造福。若为我的身份而辞官,小王实无颜回去见父皇,无颜面对天下读书人。”
周王愁眉不展,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俩,看得大舅子们倒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其实不是为了避嫌才辞职的,他们要避外戚干政的嫌,那不也得等到周王登基吗?
一个太子姻亲,避什么嫌呢,倒叫周王误会了。
宋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周王说了一句实话:“我们俩辞官倒不是怕风言风语,其实是在汉中做官时,发觉许多平常人视为土石的石头其实都是能惠泽天下的矿藏。汉中只是一座府城,便藏着能种出嘉禾、引来电力的神物,偌大天下还不知藏着什么。”
他们两人早就商量好了,有一日河清海晏,六合一统,就辞了官到各处看看,看能不能再寻出惠民之物。或者多从不同地方观摩天地运转,也许能再领会些天理。
周王这些年眼看着他勘出许多前人未见未知的矿,并用其造出朝廷、军中、百姓都能用到的佳品;更曾学过他的代数之术,看过他那许多物理、化学文章,听了这解释才稍微安心。
安心之余,更钦佩不已:“两位兄长以天下为己任,竟将那些权术心思加于你们身上,是小王失礼了。”
只是“朝廷上也有许多才士,地方亦有会选矿的能人。若世人都知晓了两位舅兄的高义,定然也不惜耗费光阴,如宋兄当年一般寻出可泽被天下的矿藏。”
比如早年曾在汉中进修,后来到处探寻磷矿的熊御史,不也在冀州探出了磷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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