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薛老太太握着青瓷盏的手指骤然一紧,只打量这姑娘身上穿着面料粗糙的青色袄子,这天还冷着,对方脚上也只套了双葛布鞋子,那张比她母亲还要漂亮的小脸冻得雪白,而那双掩在袖子下若葱根白的手指骨节红肿。
明明已经凄惨成这样子了,她原就想着只要对方开口喊她一声外祖母,她就既往不咎。
只是这姑娘,和她母亲是个一样倔的,话是软的,心是硬的。
“你说的这般好听,好像处处为我着想,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若不是知道你父亲在这里,你又哪里肯来见一见我这个老太婆?
你打心底也恨我,恨我当年那样对待你的母亲,恨我害得她抑郁而终,你这个小丫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老太太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来,脸色更冷了,“你心里肯定也在想,如果我真是诚心帮你,早在你姜家事发的时候我就该帮到了你,也省得你再有后来的罪受,是不是?”
姜荺娘眸里掠过一抹错愕,不想心里最初的想法被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
“您说中了。”她低声道:“我是有这样的想法,我想您既然愿意施救于我,为何要等到现在。”她缓缓吐出口气,抬眸看着薛老太太说:“只是我却不是恨您怨您,我方才的话不曾做假。”
姜荺娘再三迟疑,还是看着老太太问道:“您知道我母亲葬在了哪里吗?”
老太太想到那个闺女,语气虽冷硬,可眼睛里却还是出现了红血丝,她转身道:“自然是你姜家陵墓了。”
姜荺娘点头,又说:“是葬在了姜家的墓地里,可是母亲临终前央求我,将她最后穿的衣服烧成灰,神不知鬼不觉地洒在侯府的墙角。”
她说着,便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声音也愈发弱了下去,“只是……”
薛老太太闻言一怔,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那时候我前脚才洒了下去,外面便起了一阵风,将那灰都吹走了。”回想那年的事情,姜荺娘也忍不住又红了鼻子,“我想,那定然是我母亲作的风,她临去前一直与我说,她是绝不能入薛家门的,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以至于这吩咐都是她后来病糊涂的胡话,我知道她心里想,便也就不管不顾这么做了。”
可惜母亲她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薛老太太哪里还忍得住,身形微晃,又坐回了椅子上去,吓得旁边人连忙伸手去扶。
“她就是个狠心的,我这样命硬,哪里是个容易死的,反倒是她,她这个不孝女,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薛老太太捶着桌子,转身却又伏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姜荺娘忙跪在她面前,道:“我生怕您会误会,这才与您说这些,您莫要气坏了身子,您要怪就只管怪我……”
李德顺家的有些看不过眼,道:“姑娘说的话才是真伤了老夫人的心,老夫人若是怪你,又岂能念着你的小名,将你的一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家的事情发生得那样急促,她那时候还在老家探亲,本打算住个半年再回来的,山高水远的,等她知道的时候,姜家的事情早就成了定局。”
而事实上,薛家人也不是没有出过力气,若不然,姜家的女儿们也早就沦为了罪奴,被人买卖去了。
姜家的事情太难插手,因是天子震怒,连宠爱多年的姜贵妃都能赐死,姜家再硬气也不过是仗了贵妃的势力,可是他们在天家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第4章
姜荺娘听了李德顺家的话亦感到涩然。
自她母亲去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小名了,连她父亲都只唤她荺娘,若非很久以前就打听过了,现在的姜家谁又能告诉薛老太太她的小名阿芙?
“老夫人,我能不能抱抱您?”那种柔软的感觉好似直接触碰到了姜荺娘寒心已久的心窝处,叫她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薛老太太一面红着眼睛,一面仍扯出了抹冷笑,道:“不认我还想叫我抱你,你当我是慈善的么……”
李德顺家的一边给老太太顺气,一边拿眼暗示着姜荺娘。
姜荺娘抖着唇,也不知是近亲情怯,还是顾忌什么,仍是咬着唇不敢叫出口来。
老太太伤心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声将她揽到了怀里,又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声音也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尖利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地哀恸,“你总该叫我一声外祖母了。”
她当年死也不肯与自己的小女儿让步,她只怨恨女儿执拗,却不想自己是个比女儿还要执拗的人。
如今外孙女儿就在眼前,她又岂能再如当年那样不肯让步叫自己后悔。
姜荺娘被她抱在怀里,只觉得那种久违的温暖又再度将她包裹,她鼻头发酸,终是忍不住抬手抱着老太太叫了声“外祖母”。
老太太连连点头,却说不出来。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倒是都积攒了一把辛酸。
李德顺家的见她们发泄了情绪,便又帮着劝解,生怕老太太哭坏了身子。
待姜荺娘反应过来,她才抹干净了眼泪问道:“外祖母,我爹他在哪里?”
薛老太太摸着她的头发,道:“别提你那个没有良心的父亲,他已经带着他的姨娘和他姨娘生的儿子出城走了。”
“走了?”姜荺娘怔愣住了。
“就你那样的爹,也值当你为他前后奔走?”薛老太太越想越气。
这个怂男人先是骗了她女儿,后又是抛下了她的外孙女儿,若不是看在对方是外孙女的父亲份上,她又岂肯帮对方出来。
“走了也是好的……”姜荺娘语气低落道:“您不知道,父亲从前为了护着我,被倒塌下来的墙砸伤了腿,险些就变成了瘸子断了官路,好在后来勉强恢复过来。
只是前些日子他的腿疾在牢里又犯了,我这才急的。”
“他是你爹,护着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薛老太太甚是不屑道。
姜荺娘苦笑,“便是如此,我作为他的女儿才不能不回报他……”
薛老太太被她话一堵,亦是说不出她父亲的不是了。
“且不过问旁的事情了,就算他来得及带上你,只怕你也跟着他是活受罪,如今你只管跟着我,我必然会一心一意护着你,再没哪个敢欺负你了。”老太太牵着她的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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