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比如说有一天,我去了一趟郊区,回来后和你谈起空气污染的话题,我说最近和朋友去郊区放无人机,发现那里的空气非常糟糕。这时你会说:对,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两万人因为大气污染而提前死亡。然后我说,虽然今年以来蓝天变多了,但是污染物其实也在跟着变化。你又说,是的,臭氧和二氧化碳对于空气的污染真是令人担心呢。”
他望着她的眼睛:“哪怕一次也好,很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有这样的对话。”
听他说这话时,当时没有感觉,而真正体会到难过的时刻,却是在下午,从他说那些话已经过去了挺久。她独自站在花园里的石榴树下喝茶,漂浮在杯面上的茶叶,头顶随轻风微微摇曳的石榴树的枝叶,枝丫中洒落而下的斑驳阳光,身后同事们那里传来的说笑声。每天见惯了的风景,听惯了的喧哗,却在今天,这一刻,使她感到难以言说的难过,以及一种刻骨的悲伤。
下午,靳姐又请假去医院,临走前叫她开几张发*票。她开机以后,却发现到处都找不着税盘,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可能是昨天去税务局办事时落在那里了。她虽然这个性格,没把工作当一回事,却也知道这个东西极其重要,没税盘就无法开发*票,无法开发*票,生意都没得做。当时就慌了,气自己没用,感觉太丢脸,一个人跑到花园偷偷摸摸打打电话给税务局的前台,人家说:“没捡到,不知道。”
“这个东西丢了,会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总归有的喽,公司开票信息就泄露了呀。如果被坏人捡到,会不会被拿去做坏事之类的,这个就说不清了,因为我们也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
“要是找不到,还能再补办一个吗?”
“具体你去问他们工作人员,我们是不知道的。”
李一马下午不在公司,把车也开走了,迟迟叫不到车,她急到发昏,干脆去挤公交车,好多站,一路摇晃到税务局,她跳下车就一路往里冲,到里面,先去问保安,再去问前台,都没有,最后跑去问昨天买发*票的柜台,那更年期的胖大妈慢吞吞从柜台内丢出来一个,抱怨她说:“昨天我在背后喊你,你都没听见,一转眼就走远了。”
她把税盘抱在怀里,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更年期大妈以为她是怪自己态度不好,也很委屈,说她:“小姑娘你哭什么哭啦,真是的,是你自己粗心大意好伐,又不怪我!我明明有叫你的好伐!”
税盘失而复得,马上赶回公司,发现自己桌上有一袋小鱼干。问yuki时谁给的,yuki毫无头绪。抓紧时间把靳姐交代的发*票开好,手头的工作全部做完,找出袖套戴上,去把柜子里的合同等文件夹全部抱出来,一一编号登记。合同整理完毕,把过去大半年的会计凭证也都找出来,靳姐做事干净利落,能力一个顶她十八个,但在这种地方却意外的邋遢,以至于凭证堆积如山,每每讲抽时间一起装订掉,却一直都没能抽出时间来做。
现在她独自把这凭证整理出来,按月份一一编号,打洞,装订,然后搬运到三楼的阁楼上去,来来回回爬了几十趟楼梯,这件繁重工作终于全部结束,望着二楼干净整洁的文件柜,内心满足而宁静。
晚上下班前,把办公桌收拾的一尘不染,日历笔记本等全都丢掉,还能用的文具则放到靳姐的笔筒里去,杂物丢的丢,分的分,全部处理完毕,拿上小鱼干,跑到三楼,冲那个客服小姑娘扬了扬手:“谢谢啦!”
小姑娘腼腆笑,也冲她挥了挥手。
抽着烟,拎着一包鱼干回家,把李一马给她的书都放到一个袋子里去,然后去畅园。他和客户去喝酒,不在家,书就交给aya。aya问她是否要留下来,她说:“不用啦。”走到门口,回头对她挥手道别,“aya,我走了,谢谢你。”
她这一句“谢谢你”中包含了不同于以往的、异乎寻常的郑重在里面,aya感知到了,隐藏起一贯的优越目光,以难得的温柔语气问她:“我正好泡了茶,要进来喝一杯吗?你可以进来等他的。”
“不用了,再见。”她笑着说话,用幅度很大的动作挥手道别。
半夜,李一马打电话过来,周围环境嘈杂,音乐很大声。这个时间点,他还没回来,仍然在酒吧,人喝的半醉,语调是和白天是全然不同的慵懒轻佻,在电话里,他责怪她信息又不回。
她下床,悄悄穿拖鞋,拉门走到门外,站在房檐下,说:“一马哥,我以后不会再回你的信息了。”
“怎么了?”
“当然是因为家里反对我们在一起,我要找上海男小孩,所以,一马哥,我们分了吧。”
他“嗤”的一下:“哦?你们一家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在上海?莫非你的祖先是海底的王八?”言罢大笑,大概以为她又在无故发神经,讲笑话吧。
“我妈和家人是一方面,但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我自己。我太傻,又没有自知之明,因为和你在一起开心又安心,所以就像鸵鸟一样,内心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故意不去想自己和你之间的差距,明明知道自己和你之间的爱不对等,也早已意识到自己和你之间不会有好的结果,却做不到扭头就走。”
“你在说些什么,”他莫名其妙,语气终于变得认真,“今天怎么了?”
她微笑,一下下的踢脚下石子:“一马哥,这次你终于要订婚了,恭喜你,也祝福你。和我不同,你是那么聪明和有趣的一个人,不会因为错过一个谁就会后悔一辈子,因为不论和谁在一起,你肯定都能够把感情经营的很好,会使两个人都得到幸福。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啦,我会好好的生活,努力赚钱,只要我赚够钱,说不定未来的男朋友还在背九九乘法呢。”
他那边安静了一瞬,随后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又听谁说我要订婚?”
“我听谁说有什么关系,照片我都看到啦,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和你很般配。”
他再次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话:“金不换,我……”
她急性子,根本不等他说完:“不喜欢这样的你,不喜欢这样狡猾的一马哥,内心明明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却还和我在一起,逼我读书,迫使我进步,把别人说的像傻瓜,把自己衬托的超正义,一马哥,你不觉得你自己矛盾又狡猾吗?不过无所谓了,明天我会去公司辞职,你也不要再联系我,就算以后在路上遇见,我也会假装不认识你。再会。”
“明天我们好好谈谈。”
“反正不爱我随你,老子去外地!”
和他最后一通电话打好,床头日记本找出来,一张一张撕碎,全都丢到垃圾桶内。日记写了小半年,两大本,是个不小的工程,撕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吵醒了本该熟睡的姆妈。
金美娣老酒喝多了,口渴,起来找水喝,默默看她撕了半天笔记本,问:“和穷鬼男朋友分手了?”
“嗯,今天分了。”
“叫你不要找穷人,男人不分穷富,都渣,各有各的渣法罢了。”
“什么对什么?不懂不要乱说话,我有跟你说过他哪里不好吗!”
“他哪里都好,又为什么要分?”
她沉默不语,专心撕自己的日记本。
“要么是人家父母不同意?”金美娣叹气道,“所以叫你找个父母双亡的,上趟小妖三给介绍的那个就不错,偏不要,非要在没有希望的人身上耗这么长时间!唉,现在觉得被骗也晚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被骗?不懂不要瞎讲!”
“没有觉得被欺骗,撕日记干什么?”
“觉得后悔了那才是被骗,你看我的脸,你看我有一点点后悔吗!”
“没后悔,那就是心里还有伊?”放下水杯,重新躺倒,睡意袭来,含糊说,“唉,到头来还是和姆妈一样,没眼光,死心眼。”
“你帮帮忙!”
姆妈想来没有完全清醒,重又熟睡了过去。明早醒来,她应该不会再记得深夜这番对话。
日记本处理完毕,抽屉角落里翻出一本尘封已久的名片册,找出其中一张,把上面号码保存到手机里去,然后发信息过去问:如果复出,我是否还有机会?金爱娣。
手机关机,爬到床上去睡觉。上海八月的天,实在说不准,白天还是一天阴雨,到夜里,天空竟然出了一弯朦胧残月,半明不暗的月光从半扇纸窗照到床上,睡不着,却又不敢动,姆妈熟睡,但怕会惊到贴着自己躺着的小不点儿,低声吁了一下气,忽然一个小小软软的手伸过来,在她脸上摸了摸,她惊讶,低低问:“你还没睡着?”
小不点儿轻声问:“姐姐,你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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