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加入书签

尚食局的内宦要为天子试菜,他们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曾经被查到了祖宗三代,要把这样的人变成刺客,很难,但也很简单。

首先,必须是能接触到内宦的人,或是隐藏在大内,却为宫外势力效力的内宦,只有这两种人能对行刺太监进行威逼或者利诱。

萧驰野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什么。他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恰好传唤的犯人也带到了,正是禁军佥事。

孔湫没有废话,单刀直入,说:“你是禁军都指挥佥事,今夜由你负责审查御前禁军的带刀人手,以及尚食局安排的试菜太监。你对这个太监了解多少?”

佥事名叫孟瑞,是萧驰野在咸德六年提拔上来的军户,原先在禁军之中担任都事,非常谨慎。他目不斜视,稳声作答:“行刺太监名叫贵生,二十有六,椿城人,父系椿城白水街上的民户,已于咸德六年因病去世。他乃家中独子,永宜年入宫,至今有十二年。他于咸德元年进入尚食局,从咸德四年起为先帝试菜,平素没有特别嗜好,结交的人甚少。”

孔湫想了想,说:“今夜排他试菜的人是谁?”

孟瑞答道:“尚食局女官茯苓。”

孔湫先看向都察院的人,再看向萧驰野,点了点头,说:“行刺凶器乃是御用金筷,禁军搜身审查也没有办法。这样,孟佥事稍等片刻,传尚食局茯苓。”

孟瑞退到一侧,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萧驰野有过眼神交流。

萧驰野其实没有旁人预料的那么紧张,他深知这一场行刺拿不掉他的兵权。他事后或许会受罚降禄,但那都是不痛不痒。事发时他离得太远了,根本没有办法抢先救驾,然而座位是按照规矩排的,这谁也没法苛责。还有一点,就是当时沈泽川拔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刀已归鞘,人头就落地了,这与他上一回在雨夜展示出的速度完全不同,即便当时萧驰野就站在他身侧,也未必能比他更快。但是这件行刺案之后的事情才最令萧驰野在意,他必须要未雨绸缪,先扼制住这件事情烧到他身上的可能。

萧驰野又想到了沈泽川最后的眼神。

锦衣卫的惯例是八年一次升迁年,先按照隶属的户籍分成十二所,再根据在职表现进行提拔,能够破例的机会太少了。沈泽川出身特别,如今虽然免了罪,却仍旧算不上军籍,他想要统领锦衣卫,就必须想办法升官。

萧驰野这几个月一直打压锦衣卫,一是为了巩固禁军绝对的话语权,二就是为了提防沈泽川上位。阒都局势混乱,却又泾渭分明,大家已经相互熟悉了,不过是因利而合,再因利而斗,唯独沈泽川是个莫测的变数,萧驰野百般试探,也没有探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猜不透目的就不能安心合作。

萧驰野希望沈泽川能够安静地待在下边,可是这一次的行刺案就是沈泽川的回答。

不可能。

他是属于自己的利刃,他要杀出自己的道路,他不会心甘情愿地供人差使,他要的是撕咬而不是听从。

一场床笫之欢能改变什么?

那是一场漆夜里泄愤的咆哮,是两个人欲望勾缠下的喘息,它从肉体的碰撞里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感,可这情感还不足以阻碍两个人的抉择。

萧驰野不会让出自己到手的权势,这是他赖以生存的刀,他回不去离北,他就必须握紧这把刀。沈泽川也不会容忍自己一直屈于人下,受人决定命运的去路,他要上去,他必须上去。

萧驰野忽然捏紧了拳。

既然这案子是沈泽川参与策划的,那么谁与他是同谋?

* * *

李建恒还没有苏醒,沈泽川被替换下来,稍作休息。他在签押房里擦手时,听到背对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了。

“依照你说的计划,今夜该是韩丞出面救驾。”薛修卓稍稍挽了袖,在凉水盆里净着手,笑说,“咱们兄弟几个,都被沈大人耍得团团转。”

“情况危急,”沈泽川没回头,“韩丞若是有这个本事,叫他救也无妨,可他就是慢了,怎么办呢?”

“这事拿不掉萧二,顶多弹劾他一个管治疏忽。反倒是你,这一次在他面前露了原形,就算上去了,日后也不好过。”

“我与寺丞大人同船渡劫,我不好过,”沈泽川回首,笑道,“你就能舒坦么?”

“我听闻有种疯狗,狠起来连自己人也咬。”薛修卓晾着双掌,看向沈泽川,“这么干脆地拿人做垫脚石,同船反而让人好生害怕。”

“此话怎讲,”沈泽川说,“今夜得势的可都是我兄弟呢,垫在萧二面前的人不是我么?日后我可就是萧二的肉中刺,于情于理,他都该恨死我了。”

“皇上与萧二情谊不浅,南林猎场的救命之恩最难忘却,这一次你出了头,也不一定能顶掉萧二。”

“万事开头难。”沈泽川一哂,“皇上如果真的感念萧二的救命之恩,就不会再把他困在阒都。人所谓的恩情,就这么点的东西。”

薛修卓擦了手,笑了一会儿,说:“虽然今夜稍有偏差,但到底是成了。镇抚大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

锦衣卫镇抚乃是五品官职,薛修卓这是告诉沈泽川,来日论赏他能拿多少东西。

沈泽川倒没多惊喜,他说:“尚食局的人要受审,刑部尚书孔湫是个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你们不要栽在他手里了。”

“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查。”薛修卓整理好袖口,彬彬有礼地说,“新岁望我们能继续齐心协力,早日得偿所愿。”

“承蒙寺丞大人照顾,”沈泽川盯着他,和煦地说,“我必定会了却夙愿的。”

第48章 就计

李建恒做了噩梦。

他梦回南林猎场的雨夜, 枝条凌厉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慌张地抱头躲闪。

座下的马狂奔向前,李建恒害怕地想要抓紧缰绳, 却被突然回身的萧驰野拎着衣领扔下了马。

“策安救我!”李建恒摔在地上, 跪着身哀求道, “策安,策安!我们兄弟一场, 不要将我丢在这里!”

萧驰野在电闪雷鸣间面色沉重, 对着他冷酷地说:“敲昏了扛着走!”

李建恒涕泗横流,看着晨阳走近自己, 不禁怕得向后挪, 挥手厉喝道:“我……我是皇帝!你怎可这般对我?”

李建恒后挪的身体碰着人, 他转头向后看,见咸德帝身形佝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当即唤道:“皇兄, 皇兄救我!”

咸德帝的手指收紧, 抠近李建恒的皮肉里, 咳着血,寒声说:“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杀你!你明不明白?”

李建恒吃痛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手臂。天上的雨忽然变作一滴一滴的黏稠之物,李建恒摸了一把,是满手的血。他仰头看, 漆黑中“扑通”地滚下一颗头颅。

李建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推带踹地从咸德帝手中挣脱出来。他喘着息,在泥泞里爬起身,哆嗦着踢开人头,对着周围的黑影哭喊道:“我是皇帝,朕——朕是天子!你们谁要杀我,啊?!”

“皇上,”有人轻唤着,“皇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