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潘蔺连日受挫,为了说情减罚求了好些人,除了费氏尚有救困之心,别的人都是百般推托。他出身世家嫡系,仕途平坦,如今才尝到了人间滋味,知道世态炎凉,此刻面对萧驰野这样的言辞,大感意外,又备受感动。
“家父……”潘蔺情绪上涌,却很知礼数,勉强笑道,“罢了,今夜我是来庆贺侯爷大喜的,不提别的。侯爷,恭喜!”
“我不过是垂沐圣恩,做的都是泥里滚爬的差事,不比侍郎与潘大人,整日为国操心。晨阳,”萧驰野侧身,“请小侯爷与潘侍郎上船,好生伺候。”
晨阳行礼,恭敬地引着他们俩人进去。船内一面垂纱,有琮琮的琵琶声流入夜色。席位安排有高低之分,晨阳把他俩人引入上座,这桌坐的都是世家子弟。
潘蔺见着几个熟人,却没打招呼。费适看气氛不好,连忙起身调解,说:“这不是薛大少吗?难得见您一回啊!”
薛修易是薛修卓的嫡系大哥,但这人既无才学也无头脑,凭着出身硬是踩了薛修卓好些年。他心比天高,看着眼下潘家式微,便对潘蔺起了嫌弃之心。
薛修易吃酒,只说:“嗯,小侯爷别来无恙?”
费适插着扇子,说:“我么,还成吧。大少近来做什么呢?出来玩啊!”
薛修易面露骄矜之色,说:“在家考究些前朝孤本,忙。”
费适笑说:“欸,大少才高八斗,那今日怎么得空了?”
薛修易始终是侧身,不肯拿正眼看潘蔺,说:“听说姚温玉归都了,我思忖着今夜应该能在此见着他,便来了,有些问题要同他讲一讲。”
潘蔺已经忍了半晌,见他这副姿态,当即冷笑,说:“那不一定,要请教元琢学问的人按照学识修养一直排到了鸿雁山,大少蹲守在此也没用,轮不着你吧!”
薛修易最恨别人讲他才疏学浅,当下搁了酒杯,寒声说:“好嘛,我不配,但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坐不坐得起这个位置!”
他一语双关,潘蔺霍然起身。
薛修易嘴巴刻薄,看潘蔺涨红了脸,也冷笑几声,反倒不怒了,尽拣些尖酸的话说:“坐啊,承之,这椅子上有钉子么?这一船的人都看着你,你今夜风光无限——你们潘家近来确实风光无限嘛,比你前头生儿子还风光!”
潘蔺先前的原配病死了,下边的妾室怀了几次孩子都流掉了,眼看着过了而立之年还没儿子,潘老夫人吃斋念佛,四处求方子,为了生男孩儿,给他房里塞了一茬又一茬的人,闹得人尽皆知,背地里都嘲笑他潘蔺有隐疾。
潘蔺怒火攻心,颤抖地指着薛修易,气得直喘,断续地说:“你、你……你又算什么玩意!让底下的庶子当家理事,你简直、直……蠢笨如猪!”
薛修易拍案而起,说:“你住口!你有辱斯文!你狗屁不通!”
潘蔺说:“你猪狗不如!”
费适扶着茶盏,夹在中间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闭着眸喊:“干吗哪!大少、承之,别吵啊!好好的宴席——”
薛修易说:“甭把我跟他放在一块,他不配,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潘蔺左右看,捡起茶盏就砸。这桌乱成一团,费适拦不住,他俩人全然不顾脸面,纠缠着打在一起。
薛修易常年在家,身形瘦小,不擅拳脚,被潘蔺搡到地上,磕着腰,连连哀声:“哎哟……你还敢打人你!”
潘蔺没东西砸了,脱了鞋子抡起来就照他脸上呼,说:“我这是替薛老太爷教训你!什么玩意,嘴贱欠抽的东西!”
周遭人声鼎沸,费适躲着那鞋,急声说:“别打了,快别打了!来人,来人啊!”
萧驰野掀帘而入,面色一沉。晨阳带着侍卫上前阻拦,把两个人拉扯开。
薛修易被抽得脸上带红印,他捂着脸,还伸着脚要踹潘蔺,仰着脖子恨道:“没完,这事没完!”
潘蔺狼狈极了,他这会儿清醒了,没料到自己竟会当众丢丑。他避着所有目光,强忍着酸楚,斩钉截铁地说:“我潘承之日后就是饿死,也绝不跟你薛修易同坐一桌!我丹城潘氏日后就是绝了门,也绝不求你薛氏一回!”
潘蔺说罢,把鞋子扔在地上,抬头谁也不看,只对萧驰野抱拳行礼。
“扫了侯爷的兴,我潘承之赔!今夜摔了多少东西,我潘承之加倍地赔!不仅赔,今夜这条开灵河——我潘承之包给侯爷玩儿!侯爷,告辞!改日我登门谢罪!”
他把另一只鞋也踢了,就这样着着净袜,踩着满地狼藉,推开费适往外去。
“侍郎且慢,”萧驰野缓声说,“晨阳,先带侍郎去换身衣裳。”
费适连忙说:“对对对,承之!咱们先换身衣裳!”
潘蔺到底是个世家公子,还是挂牌官员,话讲得硬气,但真要他这么走上街,不如杀了他,当下被晨阳和费适拉着,还是去了。
“大少,”萧驰野抬指招了骨津,示意着,“你也请吧。”
第78章 分食
潘蔺心绪沉郁, 换完衣就坐在临窗的榻上。费适自觉有愧, 坐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你不必说了,”潘蔺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青楼旧院, “是我运数不好, 偏偏遇见了他这般的下三烂。”
费适说:“你知道他是个下三烂, 心胸狭窄得很,那何必跟这种人置气?承之, 不值得的。”
潘蔺自嘲一笑, 说:“我们潘家已经落魄到这般田地了么?若是为了口饭,便能绝了骨气, 任由他这般嘲笑, 那不如让我死。”
费适见他神色悲伤, 便知道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让他真的伤了心。费适虽然浑,却看得开,他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上还没下旨呢!承之, 侯爷不也说了吗?潘大人是三朝老臣, 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那头骨津打了帘子,萧驰野俯身而入。费适和潘蔺一同站起身,对他行礼。
萧驰野抬手,说:“二位不必拘礼,潘侍郎, 坐吧。”
潘蔺落座,对萧驰野说:“今夜不仅扫了侯爷的兴,还误了侯爷吃酒的乐趣,该打。”
萧驰野不在意,坐下时骨津看茶,他喝了几口,说:“我对侍郎的才学早有耳闻,一直没有攀谈的机会,今夜倒也算有缘。”
费适闻言便笑,冲潘蔺打眼色。
潘蔺赶忙行礼,萧驰野再次示意他坐,说:“疏通官沟的事情是我办的,个中滋味我最清楚不过。那东龙大街官沟陈旧,都是在潘大人任职工部尚书以前胡乱凿的,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我看这次涨水,不该把责任尽数推给潘大人。”
潘蔺心里一热,说:“家父几年前叫人专门画过图纸,但当时正逢中博兵败,国库周转不开,户部不肯拨银,这事便放了过去,谁知……唉!”
“还有这样的事,”萧驰野扣上茶盖,“那魏怀古却在御前只字不提,你们两家不是交好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