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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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岭带着茨州发的路引,路上免了很多麻烦。这年头,能够拿到官府正经文书的人都不可小觑,加上侍卫众多,寻常土匪不敢轻易打劫,就怕踩到太岁。

离开茨州境内后,路上的乞丐就多了起来。八九岁的小孩儿都迫于生计出来行骗,一张嘴能说得天花乱坠,神仙妖怪什么都敢讲,哄着经过的商旅花钱求平安。

前几日还好,后几日下了雨,天气骤然转凉,沈泽川就病了。这路上都是骗子,光是黑店就一个挨一个,就是孔岭敢请个大夫,乔天涯也不敢让对方近沈泽川的身。好在不严重,只起了两天的热,又缓缓退了下去。

沈泽川如今伏案的时间越来越长,武学疏忽在所难免。他在送走齐惠连以后,时常觉得身体不堪重负,挨着季节变化,很容易生病。这事情其实早在阒都就已经有了征兆,疫病案里他说病就病。

马车碾过泥泞,就在雨中到了茶州。

茶州州府罗牧收到孔岭的名帖时还在小妾房里,他把那帖子翻来覆去地看,像是要抠出花来,就是不肯挪动屁股。

他的第十四房小妾是新收的,前几日才办过酒,近来正得宠,难免娇贵。小妾从罗牧手里抽出名帖,她认识几个字,说:“这个孔岭是谁呀?”

罗牧把人抱到腿上,说:“孔岭么?穷酸一个,早年跟着敦州守备军指挥使澹台龙,后来澹台龙死了,他就跑去跟着周桂了。”

小妾被罗牧的胡子给蹭得咯咯笑,像是怕沾着穷酸气,翘着小指把名帖晃来晃去,说:“那他怎么认得老爷啊?”

罗牧自嘲道:“我们师出同门。”

“哎呦,那得好好招待人家。”这小妾净给罗牧的发妻甩脸子,她兄长是茶州土匪之一的蔡域,是罗牧仰仗的人物,所以存了让罗牧休妻的打算,盘算着借着外人登门,自己能够主持宴席。她这么想着,便拿名帖轻浮地拍打罗牧,说:“我替你办个席,你正好把哥哥也请来,杀一杀他们茨州的威风。我听说今年离北的军粮从茨州走了一批,他们有钱着呢。”

罗牧没应声,只说:“白费那钱财干什么?几口窝头就能打发了,他多半是来借钱的,我不见他。”

小妾不依,环着罗牧撒娇卖痴,名帖滑到了地上。

罗牧眼睛跟着名帖走,半握了小妾的手臂,说:“等咱们去茨州的时候再见也来得及,你看,帖子掉了,快捡起来……”

小妾见软的不行,就扭身站起来,闹起脾气。那绣鞋踩到了名帖,她轻跺了几下,说:“我嫁进来,还没有替老爷招待过客,都是明媒正娶的,怎么偏偏就我矮了一头?我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罗牧神色一冷,喝道:“你让开!”

蔡氏自从嫁给罗牧就是千娇百宠,从没被他喝骂过,当下浑身一震,呆愣愣地退了几步。

罗牧俯身把名帖拾起来,上边落了鞋印,擦也擦不掉。他沉着脸,把帖子收了,再抬头时,拉了蔡氏的手,勉强笑道:“前堂的事情,你不要管,这事儿我自会跟兄长详谈。今日我就不坐了,晚些再来看你。”

说罢也不等蔡氏回神,自顾自掀了帘子走了。

外边还下着雨,随从打开伞,罗牧走入其中,说:“人还在吗?把他请去前堂,我这就去见他。”

* * *

罗牧到前堂时,孔岭已经等候了片刻。他见罗牧上阶,便起身相迎。两人一见面就笑,罗牧示意孔岭坐,两个人又寒暄了少顷,才进入正题。

“我此番前来见你,也是大人的意思。”孔岭吃了茶,说,“茨州近几年逐渐有了起色,田地恢复得好,粮食算是充裕,可茨州人口凋零严重,吃不了那么多。剩余的粮食存放一年,不是被耗子啃食,就是霉坏了。”

罗牧专心听着孔岭讲话,见他气色好,也没有白多少头发。

孔岭对上罗牧的目光,又是一笑,说:“所以我们就想着,茶州这些年还在跟河州、厥西高价买粮食,太吃亏了,不如你我两州牵线,咱们挨得近,押运也方便,我们愿意出比厥西粮食还要低的价格,如何?”

罗牧发现孔岭一笑眼边都是皱纹,他像是大梦初醒,挪开目光,想了片刻,说:“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好事,但是做不了。”

他见孔岭还要说,便抬手制止了。

“茶州不是茨州,周桂说做就做确实有魄力,可这份魄力有多少是建立在他岳父身上的?早年刘大人在茨州决意剿匪,才使得茨州今日没有匪患,但是茶州不行。”

孔岭料得如此,一时间安静下去。过了片刻,才说:“梦正,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罗牧听见孔岭叫自己的字,竟然仓促地别开了头。

孔岭以为罗牧是为难,便说:“茨州如今已经重建了守备军,只要这桩生意能成,往后茶州的剿匪重任我们也愿意出力。梦正,眼下天下大乱,各路豪雄势必要起于山野,只要身在其中,就逃不开纷争。你与我们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同门之情,何不借此翻身,不要再受土匪的牵制呢?”

“你与周桂在茨州,不知道我的难处。”罗牧转回头,说,“如果茶州的匪患那般好解决,你当初何不投奔我,而是去投奔周桂?”

孔岭想要解释,罗牧已经起身,说:“茶州如今的粮食都是从厥西、河州高价买的,各路匪首参与其中,吃的就是这口红利。现在你要我改买茨州的粮食,就是断人财路。这生意根本谈不了,光是传出风声,你我就安危不保,回去吧。”

罗牧让人送客,他走了几步,跨出门槛,又回过头来。

他们许多年没有见了,奇怪的是,不论孔岭如今老到了什么模样,罗牧仍然牢牢记着孔岭做学生时的样子。檐下飞溅的雨水打湿了罗牧的肩头,他这样站了很久。

孔岭一生错过了很多事情,就好比此刻,他看不清罗牧背着光亮的目光,只是说:“我此行势在必得,今日不行,明日我还会再来。梦正,我是有把握的,只要你肯与我们谈谈。”

罗牧哑然,半晌后说:“你还带了谁来?你进城时用了茨州的文书,见我又投递了名帖,已经将行踪暴露出去。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待过这几日,就回茨州吧。”

说罢不待孔岭答话,就掀袍下了台阶。

* * *

晚些沈泽川吃了药,听着乔天涯如实禀报了他们俩人的原话,不禁回过头,看着乔天涯。

乔天涯了然地颔首,说:“他们是多年同窗,情谊自然不比旁人。依照主子看,这桩生意该怎么谈?罗牧这人有点意思,虽然茶州很乱,但他始终屹立不倒,永远都是茶州的州府。”

“该怎么谈怎么谈,”沈泽川鼻子不通,讲话有些闷,“他既然屹立不倒,就是有心。今日的话都是冠冕堂皇的话,未必真心。想个办法避开耳目,我要见他一面。”

第135章 耳珰

翌日雨歇, 天还没晴。

蔡氏昨日挨了训斥, 今早就称病不起。罗牧夜里也没有睡好,用过早膳以后, 听下人来禀蔡域给他送了帖子, 邀他去赴局。

罗牧接了帖子, 对蔡域今日邀约的用意心知肚明。他揩了手,连袍子都没换, 就直截了当地说:“备轿吧, 我这就过去,不要让兄长等久了。”

蔡域是茶州的大匪, 河州颜何如把他叫阿爷, 平素出手阔绰, 喜欢资助各路草寇,因此在道上很有仗义贤名。但是他跟洛山雷常鸣不对付,其中原因旁人不知道,只知道雷常鸣没死以前, 这两人在土匪的群雄会宴也相互不搭理。

罗牧赶到蔡府时, 蔡域已经招呼人吃了一巡。蔡域的府院修得比罗牧的宅子更阔气, 内设仆从千余人,但他自己却是个不讲究繁文缛节的人,来往又多是草寇匪盗,所以设宴也都是酒肉宴,烤肉烈酒应有尽有。

蔡域一见罗牧,就仰身而笑, 招着手说:“梦正来得晚,酒罚三杯,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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