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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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漪还想要继续打量她,却见她陡然回过了头。

* * *

萧驰野嘴上说着恭喜,但还是着人备了礼。萧既明那边也要备礼,他们跟启东关系不差,即便此刻有些微妙,但情分仍在,尤其是对戚竹音。

花戚大婚昭示着太后在阒都角逐里暂时胜出,内阁唯有稳住储君才有余地继续周旋,而薛修卓在此刻做了非常明智的决定,他上奏与内阁交涉,把江青山放回了厥西,定住了阒都的粮仓。

姚温玉坐上了四轮车,由乔天涯推着出门。茨州近来天气不好,秋雨将至,城郊的景象更是萧瑟。姚温玉多日不晒太阳,此刻仿佛成了裸露在外的玉石。

“正如你所料,”沈泽川看霜叶苍苍,山河肃穆,站在姚温玉侧旁,“他果真把江青山调回了厥西。”

“我原想,即便是为了抑制茨州,江青山也该到槐州去。”周桂今日难得着了劲装,也是骑马来的。他拭着汗珠,说:“落霞关紧挨着泉城,泉城又是薛氏的老家,他应该放心不下才对,没承想他真的肯把江青山放回厥西。”

姚温玉袖里承着猫,他说:“因为落霞关与泉城的地理位置,两位有这样的顾虑在所难免。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薛修卓把江青山放到槐州才对他,对薛氏最有利。”

沈泽川靴底踩过落叶,他站定,陷入沉思。

江青山如果调到槐州,一是能够与茨州打擂台,阻止茨茶槐商路形成;二是能确保泉城无恙,并且与泉城携手对落霞关施压,进而给离北施压。这都是沈泽川能够想到的事情,薛修卓自然也能,然而他依旧像姚温玉预料的那样,放弃了泉城安危,选择了厥西。

“薛修卓把江青山放回去,”沈泽川神色凝重,“这才是他不好对付的地方。”

此举不仅代表着薛修卓会从粮食上扼制离北、中博的发展,还代表着他根本不在乎薛氏得失,换而言之就是他没有私欲,这让他和花思谦、魏怀古等人截然不同,他谋取不是一方利益。

“江青山手腕强硬,治理地方很有成效,阒都传闻他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实际上恰恰相反。”姚温玉屈指摸了摸猫,“厥西坐拥十三城,下设两州两港,是大周如今名副其实的粮仓。奚氏的生意在那里做得最大,荻城花家的水道也要经过那里,如果同知到过厥西,就明白厥西鼎盛绝非偶然。江青山胸襟非凡,用人不拘门第,在大事面前绝不推辞,但在小事面前却很懂分寸。该拿住的绝不轻饶,该放宽的绝不反悔。有这样的布政使,厥西在咸德年间的天灾以后能够迅速振作就不足为奇。江青山是这样的人,他把薛修卓引为生平挚友,正是因为这俩人政见一致,抱负相同。”

周桂闻言点头,说:“我对这俩人的政绩早有耳闻,当初元辅提拔薛修卓去大理寺,朝中是没人反对的。”

“同知也看过薛修卓的策论,”姚温玉说,“同知还记得太傅的心愿吗?”

沈泽川倒背如流,因为他承袭齐惠连,最明白齐惠连当年想要做什么。他沉默须臾,说:“统理大周户籍,丈量天下良田,合并地方杂税,恢复国库收支。”

姚温玉看向远山,说:“这就是薛修卓想做的事情,仅从这一点讲,他和老师谋求的是一件事。老师有孔湫、岑愈等寒门官员支持,而薛修卓有以江青山为首的实干派支持,他并不是孤立无援。”

但是眼下的大周真的能做到吗?

齐惠连花了许多年,才把黄册入籍推行到了地方。东宫为什么会被构陷谋反?因为黄册入籍以后就是丈量田地。阒都八城侵吞民田相当严重,一旦实行下去,世家不仅要归还民田,按律判刑,还要由他们自己承担田税,杀掉太子就能阻止政策推行。海良宜那样教导李建恒,是为了刮骨疗伤,他盼望着李建恒能够紧握内阁,挥动权柄,从上而下地进行改变,为此他心甘情愿地替李建恒冲锋陷阵。

可是李建恒做不到。

这一点薛修卓比海良宜更早意识到,他即刻就抛弃了李建恒,不再对这位帝王抱有希望,甚至不再对李氏抱有希望。他需要一个新帝王,一个能够安静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这个皇帝必须不会对内阁加以干涉,也不会在世家、寒门的斗争里左右摇摆,更不会为所谓的兄弟情偏向掌握重兵的边陲,于是他找到了李剑霆。

但是这样的谋划太久了,阒都每一刻都在变化,沈泽川就是变数。他在阒都充其量就是薛修卓棋盘里的弃子,在解决掉奚鸿轩、魏怀古以后可以随手抛弃,和萧驰野一样被抹杀在大雨里。薛修卓没有私欲,这才是他的可怖之处。薛修易曾经屡次讥讽、嘲弄甚至羞辱过薛修卓,可是薛修卓没有杀掉这个嫡出大哥,因为在他眼里薛修易根本不重要,不论是死是活,就像他脚边的灰尘,没有任何差别。

他要杀齐惠连,因为齐惠连是大周帝师。他要杀姚温玉,因为姚温玉是绝顶之才。他曾经给过这两个人选择的机会,结果这两个人都拒绝了。谋士不能为我所用,放归山野,就好比把天下名剑赠予他人,唯有杀掉才能以绝后患。

* * *

天际孤雁横飞,霜雾渐起,寒林层染,越发的冷了。乔天涯随手给姚温玉盖上了大氅,他们还在林中。

沈泽川折扇敲在掌心,目光追随着鸿雁向南,说:“薛修卓教导储君时恐怕也没有想到几年后大周会崩坏至此,这天底下没有算无遗策的人,军粮案里逼反的陆广白就是变数。启东因为失去了陆广白而错过追捕策安的机会,阒都由围杀变成了真正的放虎归山。”

人的境遇是永远意想不到的,不仅是陆广白,还是沈泽川、萧驰野、姚温玉甚至是更多的无名之辈。老天给每个人都出了不同的难题,爬起来,活下去,这些原本困在局中的人全部挣脱了枷锁。乱世意味着天下秩序不复存在,谁都能在其中奋力一搏。有人抱守残缺,就有人挥戈破局。

这是乱臣贼子的时代。

潮雾浓郁,雨点掉了下来。费盛为沈泽川撑开了伞,他们勒马回程,茨州的秋终于来了。风鼓动了沈泽川的袖袍,险些吹走他的蓝帕子,他在握住帕子时,漫天落叶擦身而过。焦黄的飞叶盘旋而起,被雨扑打着,掉落在萧驰野脚边。

骨津策马而归,挥着小旗,喊道:“前方的马道塌陷,主子,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萧驰野翻身上马,邬子余从后打马而出,冒雨说:“朝晖的兵马没到,十里以外就是图达龙旗,哈森的骑兵就在附近!”

“粮车太重了,”澹台虎抹了把雨水,“除非我们弃粮绕路,否则今夜势必会遇见哈森的骑兵。”

“交战地的物资不足,这批粮食一旦落到了哈森手里,王爷就要挨打了。”晨阳勒着缰绳,被冻得面颊发红,他说,“我们可以留下来,但主子必须走。”

按照前几日的军令,萧驰野从大境绕行到北边,要经过原常驻营的马道先给朝晖提供物资,再往交战地给萧方旭补给。他们到了这里,本该由朝晖的柳阳三大营前来接应,但是朝晖没有来。今日暴雨,猛也无法飞得太远探查军情,萧驰野就像是被蒙上了双眼。

萧驰野的双眸冷静得惊人,任凭雨水淌过面颊,他在嘈杂里沉声说:“掉转方向,我们去图达龙旗。”

第151章 围捕

图达龙旗位于鸿雁山东山脉, 在沙一营的西北方向, 往东可以直达边沙十二部。在今年以前,这里不是双方争夺的地方, 但随着离北战线不断后退, 这里成为了交战地上方的要害。胡和鲁的队伍冲垮了前方的关卡和望楼, 常驻营只能居于图达龙旗西边和他们对峙,双方经常隔着图达龙旗的沼泽地进行骂战。

萧驰野从边博营绕过来, 眼下正好位于常驻营南侧。但是坍塌堵住了直通常驻营的马道, 右手边就是图达龙旗。哈森的队伍时常游走在此,萧驰野如果不肯弃粮脱身, 就只能带着辎重与哈森面对面。然而粮车太重了, 邬子余的铁骑吃泥跑不动, 禁军又没有足够的轻骑去做干扰,这种情况下掉头去图达龙旗太危险了。

邬子余想要反驳,但是晨阳等人已经掉转了马头。那是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信赖,他们无条件地服从萧驰野, 哪怕此刻是生死关头, 只要萧驰野下令, 他们就能即刻去做。邬子余身处其中,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现在是申时一刻,受暴雨的影响,天色阴沉。骨津对这里轻车熟路,押运队进了图达龙旗。粮车沉闷地碾在泥洼里,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 所有人静气凝神,不敢有半分马虎。

萧驰野要把粮车藏在这里。

边沙再骁勇的骑兵也不会轻易进入图达龙旗,沼泽地对于他们而言同样很棘手。况且雨天影响的不仅是萧驰野,还有哈森,猛无法探查军情就意味着猎隼也不可以。双方隔着暴雨都看不清对方的动向,只能凭靠对战场的了解进行对弈。但是这种微妙的平衡仅仅维持在暴雨中,一旦雨停下,萧驰野现如今的队伍根本经不起哈森的冲击。

“邬子余留守粮车,”萧驰野飞快地说,“让铁骑挂上重链,包围粮车。”

图达龙旗周围的道路泥泞,雨天铁骑太重了,马蹄容易陷进去,留守粮车是最合适的选择。重链是萧方旭配备的东西,钩挂在铁甲上,能够让铁骑就地变成粮车的“甲”。这样一来,即便哈森能够突破萧驰野的游击,进入图达龙旗内部,也无法立刻冲散铁骑的铁壁。

萧驰野站在原地,对禁军说:“哈森带的是悍蛇部,速度快,冲力猛,我们追不上也拦不住。但是他们所在的东面灌木丛生,便于我们隐藏,雨天猎隼无法进行巡查,这是个机会。”

敌我强弱分明,萧驰野不能让哈森的队伍保持完整,那样没有胜算。他让禁军分散成小股,从图达龙旗的沼泽地摸出去,设置绊马绳,把没有防备的边沙骑兵同样分散在图达龙旗各个方向。只要边沙骑兵落了马,就失去了优势。

“骨津要绕开哈森的队伍,快马加鞭赶去交战地。”萧驰野转身,看着骨津,“朝晖没有来,说明柳阳三大营此刻动不了,再靠北的战况很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峻,如今只能向交战地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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