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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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东很少参与阒都政事,戚时雨很聪明,不论是处理启东跟离北的关系,还是维持启东和世家的友好,他都能找到最恰当的站队时间。但是戚竹音不行,她没有戚时雨那样的耐心,她宁肯冒着被阒都革职查办的危险攻打青鼠部,就是因为她清楚战局远比政局更加紧迫。

太后逼迫薛修卓就范的局很高明,但她还逼迫戚竹音跟费适成亲,这表明她不会给戚竹音任何爵位,甚至露出想要分划戚竹音手里兵权的苗头。

或许确实有人比戚竹音更能打,然而此刻,在这个关乎南北战场的时刻,戚竹音不会把启东兵权交给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既然太后已经有了挪动她的想法,那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要我临走前出兵的折子能批红,兵部的调令能下达,”戚竹音忽地笑了,“卡着你的军粮就不难办,我不会强征厥西的粮食。”

薛修卓拨开飞来的柳枝,说:“成交。”

* * *

殿内的熏香有些重,花香漪闻久了起腻。琉缃姑姑赶紧让人把窗都打开,扶着花香漪坐到临窗的榻上,殷切道:“三小姐才走半年,奴婢看着瘦了许多,那启东挨着黄沙,苦了三小姐。”

花香漪攥着帕子,说:“姑姑才是瘦了。”她转眸,看见里间的小佛堂。

琉缃姑姑说:“太后挂念三小姐,每日都在菩萨面前为三小姐求福。上回夜里着了凉,就想见三小姐,药吃着也没用,只让奴婢点着灯给念三小姐来的信。”

她们正说着,殿外的太监就喊了声。花香漪走出去迎,太后不要她行礼,攥着她的手,站在门口把人仔仔细细地看了,说:“这怎么瘦了?府上吃不惯吗?哀家给你挑几个厨子,就从咱们荻城挑,你走时带着。”太后说得情动,眼里隐约泛了泪光,抚着花香漪的鬓,“囡囡好?”

花香漪反握了太后的手,微微哽咽道:“想姑母呢。”

太后带着她入内,闻言心都碎了,坐到榻上也不让她到边上去,就挨着自己,说:“那戚时雨待你好?戚竹音待你好?哀家听说他院子里姨娘都不安分,谁要是敢冒犯你,你就让婆子捆了,直接打发出去,哀家给你撑腰。”

花香漪破涕为笑。

太后抱着她,像小孩儿似的,说:“从前想着嫁出去还能传书信,如今才知道隔得远是个什么滋味。”

太后原想给花香漪挑个最好的夫婿,岂料嫁给了戚时雨,又想戚时雨好歹一世英雄,除了年纪大,勉强配得上,谁知最后还中风了。她悔走这步棋,对着花香漪,恨不能把好的都给了。

花香漪倚着太后,待叙完话,才说:“姑母好?”

“前堂乱得很,哀家吃睡都不好。”太后说着停顿片刻,又自嘲道,“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也比从前了。”

花香漪缓缓起了些身,柔声说:“姑母何至于这般操劳?国事有元辅旁佐,我听说那储君也是好学的。”

太后扶持过咸德帝,如今也可以扶持储君。在花香漪看来,李剑霆远比先前两个更靠谱,她虽然身处启东,却对阒都大事都心里有数。

太后长叹,她想起刚才在明理堂上,李剑霆出言的模样,心里对储君更加提防,说:“你想浅了,那储君哪是好相与的?不过是从外边进来的贱妮子,被几个混账教唆着要跟哀家打擂台。”

花香漪沉寂片刻,说:“我此番嫁到启东,对边沙和中博都略有了解。姑母,沈泽川在中博已成大势,但他本性不坏,收复端州重划田地都是好事……去年我问照月,丹城情况如何,她说潘逸也拿不准,饿死了太多人。他们夫妇俩人倒是想赈济流民,可是仓里没粮,也无能为力。”

太后逐渐合起眼,听了半晌,说:“哀家知道你心善,但如今就是关乎成败的时候,”太后再度睁开眼,看着花香漪,“你住在宫里,离了荻城,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咸德年抄了家,哀家被困在后宫,那会儿内朝衙门里的太监也敢到哀家殿前讹银子,若非赫连侯打点,想作践咱们的人多了去。你看那薛氏,嫡子不顶事,把家底败了精光,被人呼来喝去,哪有点名门的体面?你再看那薛延清,混账里的混账,他要算的是丹城田税,就是要拿咱们给储君做垫脚石。倘若真被他查了,八大城里几个能跑?”

太后也坐正了身。

“没了家世,哀家还拿什么跟他们争?田税有问题,以后哀家自会清算,轮不到别人来插手。还有那沈泽川,跟萧驰野沆瀣一气,他们想干什么,哀家看得清楚。你以为他看的是脚底下地,可他分明盯的是九重阙。这等乱臣贼子,办的事都是在谋求名声,沈卫还压着他呢!”

花香漪说的话都婉转,她看着太后胸口起伏,便知道太后决心已定,绝不肯和储君共存。她欲言又止,听着外边忽而传来几点雨声,竟下起了晴雨。

第224章 遽转

晴雨骤来骤停, 梁漼山疾行的靴子上尽是泥点, 他兜着袍角跨进门,户部办事房里候着的官员们早已严阵以待。他听着外边的雨声戛然而止, 拿出手帕把面上的薄汗揩掉, 言简意赅地说:“开始算吧。”

屋内拨动算盘的声音顿时噼里啪啦地响起, 仿佛是适才的骤雨又在办事屋内下了起来。

梁漼山怀揣着内阁的票,坐在太师椅上, 把那聚集成堆的八城账本重新翻开, 埋首重算。他心算了得,又了解税赋, 过账的速度很快, 但为了稳妥起见, 还是在手旁备好了算盘和纸笔。

户部办差屋的雨下了通宵,其间只有杂役进出,为众人沏提神的酽茶。然而在这嘈杂声里,太后也彻夜未眠。

殿内焚香袅袅, 太后拨转着佛珠, 斜在榻上由琉缃姑姑捶腿。这殿内没有别人, 太后卸掉了东珠,合眼假寐的模样有些憔悴。

“指挥使已经跟福满通了气,”琉缃姑姑轻声宽慰道,“储君那头该有动静了。”

太后微张开眼,说:“今日在明理堂上议事,储君也插了嘴。哀家看孔泊然待她情有所转, 还真当成学生了。”

“这不都是让薛延清教唆的,”琉缃姑姑手上轻重有序,“她养在宫外边,哪懂什么政务?”

“不知进退,不分轻重,她想插手朝政,也得有那个底气才行。今日戚竹音不肯答应哀家,无非是觉得薛修卓还有退路。他们这会儿急着算八城余粮,”太后端详着自己缠绕佛珠的手,“尽管算去吧。”

灯火略暗,太后神情自若,没有半点慌张。

* * *

梁漼山越算越心惊,他在嘈杂的算珠声里几次拨算盘,可是结果就如同他心算的那般,户部复查的丹城粮仓储备没有问题,依照这个余粮数量推算,八城就是现如今大周最充实的粮仓。

怎么会这样呢?

梁漼山推开算盘站了起来,再次用帕子揩着面上的汗。

* * *

潘蔺靠坐在椅子上,被烛光照得面色惨白。他关在这里数日,揉皱的袍角昭示着世家公子的狼狈。他强吊着精神,用疲惫的双眼看着薛修卓。

“你年初稽查八城田税的时候,也知道他们粮仓的详细情况,”薛修卓也很累,他用湿帕子掩了会儿眼睛,恢复些许,“八城粮仓早就空置了吧?”

潘蔺以沉默作答。

“承之,”薛修卓改口叫潘蔺的字,“你放走姚元琢,是因为你仍存善念,你不是魏怀古之流,那么何必再昧着良心为他们办差?丹城去年饿死了很多人,如果朝廷不能重丈田地,归土于民,明年丹城仍然要饿死很多人。”

潘蔺喉间滑动,他略微地仰起头,盯着漆黑的房顶。

“戚竹音为求军饷屡次进都,启东守备军此刻还没有办法出兵,边沙十二部已经打到了边郡,”薛修卓熬出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挣扎,像是饱受折磨,他说,“承之,我需要粮食。”

不知从哪里飞出只蛾子,歇在窗上,在漫长的寂静中又再次飞离,扑向夜色。它游离在黑夜里,跟疾行的马车擦翅而过。马车停在府前,红缨才掀帘子,花香漪已经跳了下来。

“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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